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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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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朱二嫂借轉身的機會,視線又在李果身上繞了一下。 目送著她的背影,李鼎笑著唸了句「西廂記」曲文:「怎當得她臨去秋波那一轉!」 李果微笑著點點頭;然後正色說道:「這個朱二嫂,別看他蓬門碧玉出身,著實了不起。」 「是啊!」李鼎很快地回答:「平常守身如玉,就很了不起。不過,你說到蓬門,我想起一句杜詩——」 那自然是「蓬門今始為君開」;李果趕緊搖手:「罷,罷!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他說:「而況,根本就是好夢難圓。」 「何出此言?」 「你倒想,她婆婆跟小姑就睡在前房。」李果又說:「她又不見得肯跟我回客棧。」 李鼎點點頭,四處打量了一會,微笑說道:「我包老世叔能圓好夢。你不妨喝醉,但不可大醉,最好是裝醉。」 「喔,裝醉又如何?」 「自然是在這裏住下,就在這間屋子裏;我會替你安排。」 李果也明白了,微笑不答;眼中卻有著掩不住的喜悅。 *** 到得二更時分,張五終於又回來了。 「怎麼樣?」得失之心反而比李鼎更重的李果,不等他落座,便即問說:「祖老太太答應了沒有。」 「費了好大的勁,總算拿她老人家說動了。不過,日子可急不得。」 「怎麼呢?總不能,過了年再動身吧!」 「那當然不會。」張五答說:「老太太親自拿黃曆挑的日子,大後天才是宜於長行的好日子。」 李果鬆了一口氣,「不過隔了兩天。」他說:「不要緊!」 聽得這話,李鼎亦是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感激之心,油然而生,擎著一杯酒,只喊得一聲:「五哥!」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這個表情,說明了他的心情。張五此行,等於代替李鼎去挽救家難,千里風雪,艱辛萬狀,真要交情格外深厚,才有踏上長途的勇氣:無怪乎李鼎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他內心的感動。 那就只有李果代他來說了,「像張五兄這樣古道熱腸,俠義過人,求之斯世,真不易得!」他說:「何幸而得與張五兄結伴同行,那怕雨雪載途,亦會甘之如飴了。」 「好說,好說!」張五對他的這番恭維,亦頗感動,不由得想起他祖母的話:「家祖母聽說是李老伯的賓客,才能放心,她說:織造李家待人厚道是有名的,他家的朋友一定靠得住。」 「只要老太太放心就好了。」李果轉臉對李鼎說道:「你明天也得給老太太去請安才是。」 「是,是!當然要。」李鼎心裏有了計較,看著張五說:「這樣,我索性等到後天上午上門,儘明天一天你收拾行李,雇車的事,你不必管了。」 「你不必多事!」張五答說:「在這裏,莫非這些事你比我還要熟悉,還要方便。再說,我帶幾個人,多少行李,你完全不知;你知道我要用幾輛車?」 想想也不錯,李鼎便先不作聲;喝著酒閒談了一會,張五起身告辭。兩李都離座相送,臨別約了第二天晚上再見面。 回進屋來,只見朱二嫂正在整理餐桌:「怎麼客人走了?」她問。 「我們不是你家的客人?」李鼎笑著回答。 「我是說張五爺。」朱二嫂又問:「吃飯還早吧?」 「還早,李師爺今天的興致很好,酒還早得很。」李鼎問說:「我想喝個什麼湯,有沒有現成的。」 「有醋椒魚湯;一熱就可以上桌。」 「這是醒酒湯。」李果接口:「好極!」 朱二嫂去不多時,就端來了一碗湯;揭開碗蓋,便有辛香之味,撲鼻沁脾,湯呈奶色,卻不見魚,只有切得很細的蘿蔔絲。 「是鯽魚湯?」李鼎問說。 「是的。」朱二嫂用大湯匙舀了兩小碗,先送一碗給李鼎,再送一碗給李果,同時問說:「要不要芫荽?」 「來一點。」 加了芫荽;朱二嫂又問:「看胡椒夠不夠?」 李果便嘗了一口;鎮江醋加得恰到好處,爽口無比,不由得便以碗就口,一口氣喝了有半碗,舒服地吸了口氣說:「好痛快!真的,酒立刻就醒了。」 「那裏有這麼快的效驗?又不是仙丹?」朱二嫂微笑著說,同時替他添了湯,又說:「我沒有敢多用胡椒;這種天氣,其實要多加一點兒,辣出一身汗來才舒服。」 「好吧!那就再加一點兒。」 「醋呢?」 「夠了!」 「我可不夠!」李鼎在一旁接口。 朱二嫂轉臉望去,只見他臉上掛著詭譎的笑容;知道他是有意開玩笑,不由得有些發窘,雙頰像中了酒似地,平添了一抹紅暈。 「大爺真愛吃醋。」她說:「從前不是這樣子的。」 「那是因為你從前沒有醋給人吃。」 聽得這話,朱二嫂不由得便偷眼去看李果,視線碰個正著;李果毫不掩飾地放出愉悅的笑容,使得朱二嫂更窘了。 這一下李果才想起,應該為她解圍;便即說道:「朱二嫂,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想請你做幾樣路菜帶著。最好能經久不容易壞的;一過了黃河,荒村野店,沒有什麼吃的也就不怕了。」 「對,對!我也想到了這個。」李鼎又說:「還要多做一點;最好是肉脯之類,宜飯宜酒,也不容易變味。」 「做肉脯只怕來不及!」 「要多少時候?」 「至少得一天一夜。焙得越乾,越不容易壞。」朱二嫂問:「李師爺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嗎?」 「不!」李果答說:「大後天等張五爺一起走。」 「怎麼?」朱二嫂驚異地問:「張五少爺也進京?」 「是啊!所以路菜要多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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