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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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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周廉答說,「一時沒有缺可以昇轉。」 「外官呢?」 「這,這——」周廉似乎有不知所答之勢;但突然很快地說:「這得請王爺栽培。」 「好說,好說。這趟十年一舉的大事,等功德圓滿了,我替老哥想法子。」 「多謝王爺!」接著,聽得步趨踉蹌的聲音,大概是周廉在請安道謝。 「這回開館,用人很多;照老哥看,那件事最要緊?」 「自然是慎密第一。」 「老哥明白這一點,我就很放心了。」平郡王的聲音顯然很欣慰;接著是告誡的語氣:「只要做到慎密二字;老哥外放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接著是談與玉牒無關的公事;曹頫不必關心,一面想自己的事,一面將隨身所帶的「卷袋」打了開來,取出筆墨硃硯,在靠窗的桌上擺好,坐下來調墨試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聽得門簾響動,回身看時,平郡王親自端了一碗茶來,急忙起身;只見平郡王示意禁聲,便不敢招呼,只雙手接過茶碗,擱在桌上。 「周府丞很開竅。」平郡王壓低了聲音說。 「那是殿下開導之功。」 平郡王得意地一笑,正待發話;聽得外面有響動,急忙走了出去。接著又聽得周廉的聲音,是把平郡王要看的玉牒送來了。 其中的兩本,很快地轉到了曹頫手中。他還是第一次瞻仰作為皇室家譜的玉牒,黃綾封面;紅綾包角,一翻開來朱墨燦然——現存用朱;已歿施墨。第一本是康熙五十六年所修;當今皇帝,在那時還是雍親王;爵名之下有兩個小字:「五子」;曹頫只看「第四子」,名為「弘曆」,記載的出生年月及生母是:「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子時,媵妾李氏,內務府護軍營馬兵李奎之女所出。」 第二本是雍正元年所修,弘曆的身份已變為「皇四子」;他的生母李氏,被稱為「熱河行宮女子」。曹頫的任務,便是來改變弘曆的生母的身份。 這得整頁抽換。他取一張印著朱紅格的空白玉牒,仔細比對了紙色黃白;又仔細調好了墨色濃淡,然後用正楷從頭寫起。寫到「皇四子弘曆」,在出生年月日下,改為「熹妃鈕祜祿氏,四品典儀凌柱之女所出。」 先寫漢文,後寫滿文,寫完校對無誤;然後取出剪子、釘錐、大針與黯舊的黃絲線,小心地拆開原本,將新改的一頁替換進去,依照原樣裝釘。另一本如法炮製;一切妥當,收拾殘局,大功告成,日色已經近午了。 平郡王是早就悄悄在他身後坐等了;此時接過那兩本玉牒,前後左右仔細檢點了一遍,滿意地笑道:「周府丞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此!」 「如果!」曹頫低聲問道:「如果他發現了呢?」 平郡王沉吟著不作聲;好久,才點點頭說:「四舅你提醒了我。等他發現了,如果先來問我,自然沒事;就怕他私底下查問,一張揚出去,所關不細。還是我先告訴他吧,不過不必在今天。」 於是平郡王復召周廉,將玉牒交還,道是一時看不完,改日再看。 「王爺,」周廉試探著說:「帶回府裏,慢慢兒看好了。」 「不!」平郡王的聲音很堅定:「在這裏看玉牒,是我分內的權限;帶回去看,豈不是『大不敬』!」 「大不敬」是滅族的罪名,周廉不由得一哆嗦;急忙應聲:「是!是!玉牒是何等尊貴的文獻!理當敬謹處理。」 看他這惶恐的神情,平郡王有把握了;當即微笑說道:「你知道就好。」 說完起身,廊下伺候的護衛——包括王府編制中應有的太監,傳呼「提轎」。一時收衣包的收衣包;理什物的理什物,而曹頫就在這亂轟轟的當兒,悄然而出;神不知、鬼不覺地又讓平郡王「夾帶」出去了。 *** 第二天,平郡王又到了宗人府;首先注意的就是周廉的神態。冷靜觀察,一無異狀,便吩咐再拿玉牒來看。 「喔,」平郡王等周廉親自捧了玉牒來,卻又說道:「我還得看看底冊。」 「是!」 等周廉又親自去捧了底冊來時,平郡王已將玉牒翻到抽換的那一頁,攤了開來在坐等了。底冊一到,不取紅面的「覺羅」;只取黃面的「宗室」;黃面底冊之中,又只取康熙五十年的那一本;很快地翻了幾頁,倏然停手,定睛細看。 看的是有關皇四子弘曆的記載;記載是連續的,第一行寫的是「雍親王第四子,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子時,生於熱河行宮草房,生母係內務府女子李氏;收生穩婆不詳。」 第二行寫的是:「康熙五十七年八月初十日奉上諭:雍親王第四子著命名為弘曆;准入玉牒。」 第三行寫的是:「同日奉上諭:雍親王第四子弘曆,准由雍親王府格格鈕祜祿氏收養。」 第四行寫的是:「雍正二年三月廿五日,莊親王口傳上諭:皇四子弘曆生母寫為熹妃鈕祜祿氏。」 第五行寫的是:「雍正十一年正月十八上諭:皇四子弘曆封為寶親王。」這一行墨瀋猶新;因為只是一個月以前的事。 平郡王拿右手食指指著看的;一旁侍立的周廉,不由得有些嘀咕,不知道他何以有此認真的神情?回想了一下,在他任內,任何記載都親自審查過,決不會錯;因而泰然了。 「這跟玉牒不大符。」平郡王是困惑的聲音:「還是玉牒跟底冊不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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