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曹雪芹別傳 | 上頁 下頁 |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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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死!我糊塗!這會兒才明白過來。」 聽這一說,秋月的一顆心才放下;自然也覺得快慰,「起來、起來!」她將繡春拉了起來,順手拿自己的手巾給了她:「擦擦眼淚,咱們到外面去談。」 繡春一接手巾,立刻就解開了剛才所見的疑團,秋月是因為淚腫了眼睛,用熱手巾敷著消腫。意會到此,頓時著急。 「你這雙眼睛怎麼辦?天亮太太看到了,怎麼說呢?」 「太太倒還不要緊;就怕芹二爺問。」秋月泰然笑道:「說不得只好裝病了。」 「裝甚麼病?」 「自然是害眼。」秋月問道:「還能裝甚麼病?」 「真是,」繡春自己都覺得好笑,「我也是急糊塗了。」 說著,她將手巾重新泡在熱水中,絞乾了交到秋月手中;然後將豎在後廊上的竹榻放了下來,與秋月對月並坐,悄訴心曲。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說的話會那麼重。」繡春說道:「虧得還是你涵養好;換了我,早就鬧翻天了。」她看著秋月那雙腫得不能完全睜開的眼睛,復又憂心忡忡地說:「腫得這麼厲害,怎麼辦呢?得找點甚麼藥敷一敷才好。」 「不要緊!隨它去,自然慢慢會消腫。胡亂一治,反倒治壞了。」 「唉!」繡春嘆口氣,「我是怎麼鬼摸了頭?害你哭出幾缸眼淚。」 這下又勾起了秋月的委屈,「也不盡是為你。」她低聲訴說:「你總也聽見了太太跟我說的話,說芹二爺以後不用我再照應了,這倒無所謂;說甚麼以後怕有我照應不到的地方,你想想這話是甚麼意思?」 繡春細想一想,也懂了,但不肯說實話,「你別胡猜!」她說,「太太不是那種會多心的人!」 「也不止這一回了。有時候,芹二爺回來,我在他那裏多談一會兒,就會讓小丫頭來找;到去了又沒事。」秋月痛苦地又說:「太太也不知怎麼想來的,彷彿芹二爺對他自己的親事不熱心,只為有我梗在中間。這是那裏說起?」 「太太不會有這種念頭。」繡春仍只是委婉地替馬夫人解釋;秋月當然聽不入耳,但也不再辯駁。 「喔,」突然間她打斷了繡春的話,「我想起一件事,要趁早交代。明天我裝眼病,芹二爺一定會來看;往常我只要病得躺下了,他一定會端張凳子,坐在床前,陪我聊天,聊個沒完。明天如果仍是這樣子,我的眼就好得慢了;你得想個法子,別讓他到我屋子裏來。」 「行!」繡春答說,「一趟不來,是辦不到的;我想法子絆住他的身子就是了。」 「這我就放心了。」秋月說道:「這會談你的事。你是怎麼想了想才明白?」 繡春臉一紅,閃避著說:「這去說它幹甚麼?」 「好,過去的不談;只談將來。你到底是怎麼個打算呢?」 「我也不知道。」 顯然的,口氣是鬆動了;秋月便起勁地問:「那個鏢頭姓馮,是不是?」 繡春點點頭,低著頭輕聲吐了四個字:「叫馮大瑞。」 秋月也點頭:「人挺不錯!長得挺帥的;說話很爽朗,可又不是心粗氣浮樣子。將來一定有出息。」 「那末,你嫁他好了!」繡春說了這一句,自己掩口胡蘆。 秋月也一笑置之,停了一下問說:「這件事是等你二哥二嫂來了再談呢;還是明天我跟太太回了,讓芹二爺去相相親?」 繡春的臉更紅了,故作不解地:「甚麼事?」 秋月沉吟了一回,起身拉著她的手,「你來!」她只是耍換個方向坐,背對月光,臉上漆黑,「這樣子,你就不必怕害臊了,跟我說實話,我替你辦:包管妥貼。」 繡春感激在心裏,但實在為難;思前想後好一會,方始答說:「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話一傳出去,不叫人當作海外奇談嗎?」 原來她是肯了,只是怕人笑話,秋月想了一下說:「那也好辦!眼不見,心不煩;落個耳根清淨,也很容易。」 「你倒說給我聽聽。」 這是千肯萬肯的了!秋月回想當年馬夫人在徐州度歲時,大家苦口婆心,輪番勸她還俗,只是不允;如今一夕之間,情勢大變,不但不出家了,且還要出嫁,想想有趣而好笑,很想故意賣個關子,消遣消遣她。但秋月畢竟厚道,還是跟她說了。 「我那個『妹夫』是那裏人?」 這自是指馮大瑞;「妹夫」二字入耳,繡春心頭一震,而臉上發燒,不由得嗔道:「你說的甚麼?不跟你說心裏話,你當我不把你看成姊妹;說了心裏的話,你又拿我取笑。」 「又沒有別人。」秋月笑道:「就取取你的笑怕甚麼?」 「怎麼知道沒有別人,也許隔墻有耳。」 繡春一向耳聰目明,秋月當他真的聽見了人聲;便屏息著細聽,只聽墻外犬吠,便又笑著說:「不錯!隔墻有耳,是『黃耳』!」 繡春「嘆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又說:「馮大瑞是山西蒲州人。」 「他家有甚麼人?」 「老娘、一個哥哥、嫂子、還有一兒一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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