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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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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馬夫人作出一個剛想起來的神態:「秋月跟我說,鏢局裏內掌櫃,想請我吃飯;她知道我懶得應酬,替我回掉了。我想,人家這份情意也不便辜負;你們都說她很能幹,我倒也想見見。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不如咱們挑日子請她來吃頓飯。你看呢?」 「很好哇!」繡春問說:「太太預備挑在那一天?」 「總得稍為涼快些。」馬夫人又問:「你看請誰作陪?」 這便說到難題上來了!彼此身份不同;馬夫人能請到的陪客,無非幾家官宦人家的內眷,而那一來作為主客的仲四奶奶,必受拘束;而陪客又會覺得委屈,不如不請。 「只有一個辦法。」繡春說道:「反正太太吃齋,不能跟她同桌;讓秋月替太太作主人,夏雲跟我是現成的陪客。」 「只有這麼辦。」馬夫人點點頭:「到那天把錦兒也找了來。」 *** 秋月跟夏雲翻覆商議,總覺得馮大瑞斷指示誠這件事,其中必有猜不透的作用在內。但也都覺得此事不能不告訴繡春;當然,先要陳明馬夫人。 這一回是由夏雲利用孩子來絆住了繡春,好容秋月跟馬夫人細談始末——看到那半截斷指,馬夫人也動容了。 「不知道你們話中怎麼傷了他;才逼得人家這麼的發狠。」 「也沒有逼他,只說要一件別人看來不值錢,在他自己覺得很珍貴的東西,那知道他就剁了半截指頭。」秋月又說:「我跟夏雲、仲四奶奶都在懊悔。」 「悔亦無用!」馬夫人沉思了好一會,黯然低語:「繡春真是苦命!」 這話使得秋月一驚。她雖也覺得此非吉兆,但也曾想到好的一方面,馮大瑞立下汗馬功勞,如鼓兒詞上所說的「高官得做,駿馬得騎」,風風光光地來明媒正娶。可是聽馬夫人的語氣,竟似必無善果;這一層卻不能不問個明白。 那知還未容她開口,馬夫人已經有所表示,「我不能管這件事。」她的語氣很堅決:「他哥哥、嫂子都在這裏,應該讓他們拿主意。再說,王達臣跟姓馮的是拜了把子的,什麼事也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外人決不能胡出主意。」 秋月從未聽馬夫人說話有這種無可商量的口吻,這就更值得體味了。 細細想了一會,秋月試探著問說:「太太,我是打個譬仿;譬仿這件事,太太非管不可,該怎麼辦?」 「我,」馬夫人想一想才出口:「我就把這玩意收起來,根本就不告訴本人。」 所謂「本人」當然是指繡春。秋月不明白馬夫人這個主張從何而起?但又不敢再追問,只是在心裏探索。 「大家不都為繡春好嗎?這件事告訴繡春,你們倒想想,對她有甚麼好處?」 難得馬夫人願意再談下去,秋月當然不肯放過機會,陪笑說道:「還不是一段情嗎?有了這樣東西,她心裏踏實了;日子也就容易打發了。」 「到得落定了呢?」 這一問,問得秋月無以為答,而心裏卻不免微有反感;安知一定會落定?想了一下,只好這樣說:「如果落定了,有沒有這樣東西,反正總是免不了哭一場的。」 馬夫人冷冷地答說:「只怕不光是哭一場。」 還有甚麼呢?莫非還會殉情?轉念到此,秋月驚出一身汗——一直未往深處去想;直到此刻她才能估量這半截斷指,將為繡春帶來甚麼後果。 「太太說得是。」秋月歉疚地說:「只好辜負姓馮的那一片心了。」 「原來你們都是為姓馮的在想,怕屈了他的心?」 秋月臉一紅,「不是這麼說。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她說:「只覺得姓馮的這個舉動,實在讓人感動。」 「可不是!旁觀者都感動了;繡春會怎麼想?」 「是!我們照太太的意思辦。」 「不!」馬夫人斷然糾正:「秋月,你這話錯了。這件事得由她哥哥、嫂子作主。我說過不管,還是不管;你別說我有這個意思。」 秋月實在不能瞭解,馬夫人何以有這種一反常態的認真語氣?她只是深深警惕,這件事再不宜亂出主意,應該切切實實照馬夫人的話去做。 *** 避開繡春都商量好了,編好的一套說法是,馮大瑞決心要爭一口氣,替繡春掙個「官太太」的頭銜,為了表示他的決心,不但已脫離鏢局,而且非等做了官回來,不願下聘禮;問繡春是不是願意守著他? 用這種挑戰的語氣,輕易地遮掩了馮大瑞不願在此時行聘的本意。繡春再機警也想不到其中有這樣一個機關;但她心中不能無疑,因為夏雲與秋月連日到仲四奶奶那裏作了兩天客,回來卻對她的事隻字不提,在情理上是不通的。 「你的意思呢?」王達臣說:「我可是替你答應下來了,那怕三年五載,一定守著他。」 「既然你已經替我作了主了,還問我幹甚麼?」 王達臣所要的就是這句話;笑嘻嘻地站起身說:「是你的終身大事,總要聽你親口說一句,才能算數。好了,你們談談吧!」說完,向秋月拱拱手,揚長而去。 這一來,繡春就不似在她哥哥面前那樣拘謹了;「我不知道他那句話是怎麼來的?」她問:「莫非二哥把我形容成一個官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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