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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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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張貴乾!順福陡地想到,身上揣著人家一萬銀子的票據,這件事是慶恆所不知道的;如今這雅爾哈的行逕又令人可疑,如果兩下合在一起,變成無私有弊,那時的嫌疑,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轉念到此,認為從此刻起就當澄清,當下沉著臉問:「門上為甚麼不來通報?」 「門上說順老爺有事,不便進去回,要他等;那張大爺說有很急的事,我跟張大爺認識,所以多事進來看一看。」 「那就大大方方說好了,為甚麼要弄成這個鬼樣子!」 「是怕——」 「好了,」慶恆不耐煩地:「你別嚕嗦了。」接著對順福說:「你倒去看看,張貴乾是甚麼急事?」 「是。」順福不肯錯失消除可能會有的誤會的最佳時機,自懷中取出潤豐成所開的取款憑證,交給玉朗說:「老五,你把經過情形,先跟六爺談一談。我去會了張貴乾再談。」 *** 「順大叔,」張貴乾說:「有兩件事,要跟你稟報。第一件岳大將軍來了緊急軍報,家叔的意思,能不能打聽一下?」 「喔,」順福問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提塘官告訴我的。」 原來各省都有駐京的提塘官,照例由各省督撫選派本省的武進士、武舉人,保送兵部派任;各省驛差遞到的奏章,都交本省提塘官,轉送內奏事處,上達御前。凡有批覆,亦由內奏事處發交給提塘官,再交驛差送回本省。四川駐京的提塘官,名叫馬起龍,武舉出身,官居守備,原由張廣泗所保送;張貴乾跟他很熟,幾乎天天見面去打聽消息,這天由四川遞到的奏摺只有一件,便是岳鍾琪的;他此刻的官銜,不過是四川提督,應歸署理四川巡撫班第所節制。提督有事,往往由督撫轉報;專摺上奏,事所罕有,而且只有他一件奏摺,可知所派的是專差,倘非特別重要的軍報,不至於如此。 「家叔的看法是,岳大將軍的奏摺,一定是談重新部署進攻莎羅奔的策略,其中的措詞,對家叔的案子,很有關係。」張貴乾放低了聲音說:「能不能抄個底子出來,讓家叔知道他說些甚麼,將來親審的時候,比較容易分辯。」 「這——,」順福吸著氣說:「這得找兵部的路子,等我想想看,有甚麼熟人。」 「不,順大叔,這得找軍機處。」 「軍機處,那就更不容易了。」 「順大叔,」張貴乾的聲音越發低了,「有個人,是一條很好的路子。」 「誰?」 「方老爺的姪子。」 「啊!」順福不由得失聲而呼,「怎麼把這個人忘掉了!」 一聽這話,張貴乾面有喜色,即時蹲下身來請了個安,笑嘻嘻地說:「事不宜遲,你老多費心吧!」 「慢慢,這也不必這麼急。」順福說道:「我跟方受疇說不上話,這件事,我還得先跟六爺談。」 「是。」張貴乾躊躇著又問:「順大叔,你看,我要不要進去給六爺請個安?」 「不必,不必!」 「是。」張貴乾停了一下又說:「還有件事,不知道順大叔的意思怎麼樣?四川的提塘官馬起龍,跟內奏事處的馬太監很熟,而且他們都是回回,情分格外不同,順大叔看這條路子怎麼樣?」 「千萬使不得!」順福正色相告,「皇上最恨太監干預公事;也最討厭有人跟太監去打聽甚麼。你知道不知道,太監都要改姓了?」 「改姓?」張貴乾詫異地:「為甚麼?」 「為的是叫人不便打聽,內奏事處的太監,聽說都要改姓王。你如果去找王太監,人家問你是那個王太監,你一定沒法兒回答,都是光下巴、雌嗓子,根本就分不出來。」 「這樣子,宮裏統通是王太監,皇上、皇后、太后,不也分不出來了嗎?」 「不,只有內奏事處的太監改姓王;另外,聽說要改三個姓。」 「那三個呢?」 「姓秦、姓趙、姓高。」 「秦趙高?」張貴乾是個秀才,肚子裏有點貨色,當即說道:「這是皇上把太監們都比做指鹿為馬的趙高,好叫大家警惕。是嗎?」 「就是這意思。你趁早少惹他們;別自找倒楣。」 「是。」張貴乾問:「順大叔,我甚麼時候來聽信兒?」 順福想了一下說:「明兒上午。你不必來,我們在潤豐成會面好了。」 張貴乾答應著告辭而去,順福便又到慶恆的書房,恰好玉朗也談完了,而票據是捏在慶恆手裏。 「這錢決不能使他的。倘或事情真的糟到要抄家了,一定會澈查,那時候吃不了,兜著走,後患無窮。就這樣子,只怕風聲已由潤豐成傳出去了。」 順福不作聲,覺得當初是失於考慮。不過他的本意是為王府,並非私下有何圖;因為如此,就更覺得窩囊了。 那知慶恆還將這件事看得極其嚴重,「光叫潤豐成的掌櫃註銷,似乎還不是頂妥當的辦法。」他說:「知道這回事的人,只怕不少,你能一個個去告訴人家:『我把錢退回去了』嗎?」 「不會。」順福答說:「張貴乾、何掌櫃不用說,當然不會告訴人家;雷掌櫃,看樣子也是很靠得住的。做他們這一行買賣,都知道事情輕重,決不會胡說八道。」 「不見得。」 「那末,」玉朗問道:「六爺看,應該怎麼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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