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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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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面有錢牧齋的姪孫錢遵王的註。」曹頫答說:「你細看了就知道了。」 錢遵王的註解,引用的是一部元朝人所作的《大金國志》,說蒙古兵入汴京後,金哀宗逃到河南汝寧府,以府治為行宮築了一座幽蘭閣。後來被迫退位後,自縊於幽蘭閣;死前囑咐他的一個名為絳山的近侍,焚燒幽蘭閣。絳山遵遺命辦理;然以金哀宗的一件舊皮袍葬在汝水之旁,作為衣冠塚。 「國初的習俗,死後火化;世祖是寧波天童寺高僧木陳忞的弟子,佛家名火化遺體為『荼毘』,國俗如此,佛法如彼,所以世祖是火化以後,再葬孝陵,斷無可疑,所以『幽蘭一燼』這個典,用得很精確,不過把大清開國之主比作金國末代之帝,這就是錢牧齋大逆不道的確證。」 聽他引經據典,侃侃而談,曹震可真是忍不住,大聲說道:「四叔既然知道錢牧齋大逆不道,還看他的詩幹甚麼?這些惹禍的東西,留著幹甚麼?趁早燒掉它!」 曹頫不作聲,但卻接受了曹震的主張,「福生,」他說:「把這些書去燒掉!」 「我看燒掉不妥。」曹雪芹說:「原是這裏的東西,掃出來了,交上去不就完了嗎?」 「言之有理。不過,得跟黃主事說明白;尤其是那個鈔本,關係重大。得小心別流出去。」曹頫交代:「雪芹,你帶福生去一趟。」 「是。」 這只是交代一句話的事,很快地辦完了,從黃主事那裏回來,只見曹震站在廊上,是特為在等他有話說。 「我看四叔很沉得住氣,今兒興致好像也不壞;那件事,」曹震低聲說道:「不如今兒就跟他說了吧?」 「那件事?」曹雪芹問。 「不就是『尺書五夜寄遼西』嗎!」 「喔,」曹雪芹想了一下,點點頭表示同意;但又問說:「怎麼個說法呢?」 「只有見機行事。要你開口的時候,我會給你使眼色。」 「好。我知道了。」 於是兩人相偕回屋,曹震閒閒問道:「四叔,你看這回的事,會落個甚麼結局?」 「難說得很。」曹頫微皺著眉,「如今彷彿有點兒節外生枝似地。」 「正就是這一層麻煩。如果光是論和親王府火災,大不了賠修就是了。掀老帳就吉凶難卜了。」 「嗯,嗯。」曹頫沉吟了一會兒說:「吉是如何,凶又如何?」 「掀老帳牽涉太多,就此打住,一切無事,至多掉了差使,那是上上大吉;只怕不能那麼便宜。」曹震又說:「二嬸替四叔到關帝廟去求了一支籤,兆頭不大好。」 「喔,籤上怎麼說?」 「雪芹,你給四叔講一講。」說著,揚一揚手,暗示不必隱瞞甚麼。 「是一首詩——」 曹雪芹講了「尺書五夜寄遼西」那首詩,說大家都認為「遼西」二字不祥;這意思就很明白了。 「莫非會發遣到遼西?」曹頫問說:「怎麼不是遼東?遼西一大片,是那兒啊?」 「我們也在納悶兒。所以,這支籤也不一定靈。可是,」曹震隨即下了個轉語,「萬一倒應驗了,四叔心裏會怎麼想?」 「真的落得那一步了,也只有認命。不過到那時候,可要累你們倆了。」 曹頫雖然容顏慘淡,但語氣平靜,是有擔當的神情;曹震與曹雪芹總都算放心了。 「看顧兩位姨娘,自然是我跟雪芹的責任,這一層四叔不必縈懷。當然這是往最壞的地方去打算,也許只是年災月晦,四叔先把心寬了,我們再去想辦法。」 「嗯。」曹頫說道:「聽說方問亭來了,他跟雪芹很談得來,不妨去看他一看,請他念著平敏郡王的情分,能不能從中斡旋一下;他是有迴天之力的。」 「是。」曹雪芹答說:「他住在賢良寺,已經先送了菜了;這一兩天本來就還要去看他的。」 「好!」曹頫打了個呵欠,「你們回去吧!我不行了,得歇個午覺。」 曹震與曹雪芹請安辭出,又到黃主事那裏打個照面,拜託他有事隨時通知;然後相偕出了刑部,曹震上內務府;曹雪芹本打算到賢良寺去看方觀泰,但想到馬夫人在等候消息,決定先回家再說。 *** 「事情跟起初不同了。」曹雪芹跟他母親說:「和親王府火災,彷彿倒不要緊了,如今的關鍵,是在四叔過去經手的幾樁差使上,也許很不妙,也許就能安然無事,很難說。」 「何以會有那麼大的差別呢?」 「這因為四叔的案子,牽涉到內務府大臣,一掀開來關係太大;那就只有『一床錦被,遮蓋則個』了。」 馬夫人與錦兒,都不懂他說的甚麼?相顧愕然;秋澄卻知道那句話的出處,笑笑說道:「太太沒有看過水滸,那是西門慶跟何九說的話,一床錦被一蓋,甚麼醜事都遮過去了。」 「原來『天坍下來有長人頂。』」錦兒恍然大悟,「四叔不要緊了。」 「這也未免樂觀得早了些。不過,今兒有件事很好,震二哥把太太替四叔求的那支籤告訴他了。」 「喔,」馬夫人很關切地問:「你四叔怎麼說?」 「四叔到底是讀了書的,既不怨天,亦不尤人;自願認命。」曹雪芹又說:「真要到了那一步,四叔倒挺得住,只怕季姨娘會鬧得不可開交。」 「有個法子。」錦兒接口說道:「讓她跟了四叔一起去。」 「嘚,嘚!」秋澄急忙攔阻,「你別出餿主意了!那一來四叔到不了地頭,就會送老命。」 「嗯!」馬夫人說,「果真要有個人跟了去照料,自然是讓鄒姨娘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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