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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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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巖想了想說:「我倒要先試試他看。你幾時叫他來看我。」 「是!」李成很興奮地說,「不知道胡老爺甚麼時候有空,我叫他來。」 胡雪巖剛要答話,只聽靴聲橐橐,王有齡的影子已在窗外出現,李成急忙迎了出去打簾子,把主人迎了進來。王有齡卻不回簽押房,一直來到胡雪巖的那間小屋,只見他春風滿面,步履安詳,氣派似乎大不相同了。 「恭喜,恭喜!」胡雪巖含笑起身,兜頭一揖。 「彼此,彼此!」王有齡拉住他的手說,「到我那裏去談。」 他把胡雪巖邀到簽押房的套間,並坐在他歇午覺的一張小床上,有著掩抑不住的興奮,「雪巖!」他說,「一直到今天上午見了藩台,我才能相信。一年功夫不到,實在想不到有今日之下的局面。福者禍所倚,我心裏反倒有些嘀咕了。」 「雪公,你千萬要沉住氣!今日之果,昨日之因,莫想過去。只看將來。今日之下如何,不要去管它,你只想著今天我做了些甚麼,該做些甚麼就是了。」 王有齡聽他的話,克制著自己,把心靜下來,「第一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他說,「藩台催我趕快到任,另外有人勸我,趕在五月初一接印,先有一筆現成的節敬好收,你看怎麼樣?」 這一問,把胡雪巖問住了。他細想了想答道:「官場的規矩我不懂,不過人同此心,撿現成要看看,於人無損的現成好撿,不然就是搶人家的好處,要將心比心,自己設身處地,為別人想一想。」 「我躊躇的就是這一層。節敬只有一份,我得了,前任署理的就落空了——」 「這就決不能要!」胡雪巖打斷他的話說,「人家署理了好些日子,該當收此一份節敬,不該去搶他——銅錢銀子用得完,得罪一個人要想補救不大容易——」 「好,你不必說了。」王有齡也打斷了他的話,「我決定端午以後接印。」 「那就對了!雪公,你鴻運當頭,做事千萬要漂亮。」胡雪巖一面說,一面把那張匯票交了給他。 「這是要緊的,我吃了飯就上院。只怕手本遞進去,他沒功夫見!」王有齡很認真地說,「這件事非要從速有個了斷不可!」 「也不一定要見你。『火到豬頭爛』,只要他見了匯票就好了,不妨先寫好一封信擺著,見不著人就遞信。順便把撫台衙門節下該開銷的,早早開銷,那就放心好了,自會有人送消息來。」 「不錯,準定這麼辦。」王有齡略停一下又說:「雪巖,這一補了實缺,起碼又要萬把銀子墊進去,窟窿越扯越大,我有點擔心呢!」 「不要怕,有我!」胡雪巖催他,「事不宜遲,最好趁黃撫台不曾打中覺以前就去一趟。」 王有齡依他的話辦,寫好一封短簡,把匯票封在裏面,又備好節下該開發的賞號,一一用紅封套套好,一大疊揣在靴頁子裏,然後傳轎到撫台衙門。 劉二一見,趕來道喜。王有齡今非昔比,不免要擺一擺架子,但架子擺在臉上,賞封捏在手裏,一個二十兩銀票的紅封套塞了過去,那就架子擺得越足,劉二便越發恭敬。 「王大老爺!」劉二用那種極顯決心的語氣說,「今天是不是要見撫台?要見,我一定讓你老見著!」 「怎麼呢?撫台極忙?」 「是啊!不是極忙,我怎麼說這話?」劉二低聲說道,「京裏來了人,在簽押房裏關上門談了一上午了。將軍也派了『戈什哈』來請,說有軍務要商量,這一去,說不定到晚才能回來。如果王大老爺一定要見,我此刻就上去回,掉個槍花,總要讓你老見著。不過,就見了也談不到多少時候。」 「那麼,撫台去拜將軍之前,可有看封信的功夫?」 「這一定有的。你老把信交給我,我伺候在旁邊,一定讓他拆開來看。」 王有齡便把信交了給他:「那就拜託你了。撫台有甚麼話,勞駕你跑一趟,給我個信。」 「那不用說的,我自然曉得。」 「再託你一件事。」王有齡把靴頁子裏一大把紅封套掏出來交給劉二,「節下的小意思,請你代為送一送。」 這自是劉二樂於效勞的差使,喏喏連聲地把王有齡送上了轎。等回到海運局,只見大門口越發熱鬧,擠滿了陌不相識的人。看見大轎,都站了起來,注目致敬。王有齡端坐轎中,借一副墨鏡遮掩,打量著那些人,一望便知,多數是來覓差使的,心內不免發愁,只怕粥少僧多,應酬不到,難免得罪人。 果然,等他剛在簽押房中坐定,門上立刻遞進一大捧名帖和「八行」來——這就是做官的苦楚了,一個個要應付,看來頭的大小,或者親自接談,或者請周委員等人代見,要想出許多力不從心的客氣話來敷衍,這樣忙到夕陽啣山,方始告一段落,這才想起劉二,何以未見有信息送來? 等到上燈,依然音信杳然,王有齡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照胡雪巖的話做,這天上午從藩司衙門回來,立即宣佈,仍舊兼著海運局坐辦的差使,希望發生「穩定軍心」的作用,倘或事有變卦拆穿了西洋鏡,傳出去為人當笑話講,這個面子可丟不起。 正在這樣嘀咕,胡雪巖來了。問知情形,也覺得事不可解,不過他信心未失,認為雖無好信息,但也沒有壞消息,不必著急。 「就算如此,劉二也該先來告訴我一聲。」 「這是劉二不知道你的用意,倘或他知道你這麼著急,當然會先來說一聲。」胡雪巖想了一下說,「雪公,你不妨先回府。一面讓高升把劉二請了來問一問看,看黃撫台是怎麼個表示?」 「這話有理。就這麼辦!」 高升這一去,又好半天沒有信息。王有齡在家跟胡雪巖兩個人對飲坐等,直等到鐘打九下,才看見高升打著一盞燈籠把劉二照了進來。 人已到了,王有齡便從容了,先問劉二吃過飯沒有?劉二說是早已吃過,接著便說,「高二爺來的那一刻,我正在上頭回公事,交代的事很多,所以耽誤了。你老這封信,撫台早就看過,直到此刻才有話。」 「噢!」王有齡見他慢條斯理地,十分著急,但急也只能急在心裏,表面上一點不肯擺出來。 「上頭交代:請王大老爺到湖州接了印,一等有了頭緒,趕快回省。這裏的公事也很要緊!」 「這裏」當然是指海運局。王有齡喜心翻倒,與胡雪巖相視而笑,盡在不言。 這下劉二才恍然大悟,心裏懊悔,原來他海運局的差使,直到此刻,才算定局。早知如此,這個消息真是奇貨可居,應當另有一番丑表功的說法。不過此刻也還不晚。 於是他立即蹲下身子來請了個安:「恭喜王大老爺!我曉得你老急著等信息,伺候在我們大人身邊,一步不敢離開,到底把好消息等到了。」 「承請之至。」王有齡懂他的意思,封了十兩銀子一個賞封,把劉二打發了走。 「總算如願以償,各方面都可以交代了。」胡雪巖開玩笑地說,「王大老爺!我要討樁差使,到湖州上任的船,由我替你去雇。」 這自然是要照顧阿珠家的生意,王有齡便也笑道:「別的差使,無有不可,就是這樁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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