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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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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後,劉不才聽從胡雪巖的指揮,特地去陪伴龐二。胡雪巖則與古應春和尤五在裕記絲棧談了一下午,聽說了龐二與他昨天所談的話,尤、古二人大為興奮。能夠與龐二合作,無論講聲勢、講實力,都是十分有利的事,尤其是在上海設一爿錢莊,現成有五十萬銀子這麼個大戶頭作往來,這個局面的開展,是件非同小可的事。 不過障礙也不是沒有,「朱福年多年耕耘,視龐二的事業如禁臠,肯拱手讓人嗎?」古應春懷著濃重的疑惑。 「小爺叔,」尤五也說,「你在龐二面前已誇下口了,要『七擒孟獲』,我倒要問問,怎麼個擒法?」 「用不著七擒!」胡雪巖說:「昨天我在床上就想好了辦法,要下一著狠棋。五哥,同興的檔手你熟不熟?」 「你是說同興錢莊?」尤五答道:「檔手姓邵,鎮江人,我不熟,不過我可以託朋友去說話。」 「說要我自己來說,不能讓第三者知道。你能不能託人介紹,大家見一面?」 「這不難。你想要啥時候見面?」 「越快越好。」 「今天晚上就可以。應春,」尤五轉臉說道,「你替我寫封信給華佩卿。」 古應春也認識華佩卿,他是個書賈,跟北京的琉璃廠有聯絡,以前在江南舊家收買了善本古書,總是搭松江幫的漕船進京,所以跟尤五頗有交情。古應春跟他相識,就是從尤五的關係上來的。 「今天晚上要應酬龐二。請他約一約,明天中午見面如何?」 「隨便你。」 於是古應春用尤五的名義給華佩卿寫了信,立即派「出店」送去。信上註明:「即晚候玉」,而回信在他們到怡情院赴約以前就收到了。 華佩卿很熱心,回信中說,接到信他立即照辦,找到了同興的檔手邵仲甫,說明經過。邵仲甫也知道有胡雪巖這麼一位同業,仰慕已久,樂於相交。不過他明天中午有個「非踐不可之約」,所以華佩卿已經跟他約好,第二天上午吃早茶,由華佩卿作東。介紹認識以後,胡雪巖要跟邵仲甫單獨相談,「自行面約可也」。 *** 名為「吃早茶」,其實是約在一家揚幫館子裏。揚州人早晨這一頓很講究,先拿餚肉、乾絲來吃酒,然後點過橋麵,「澆頭」也先炒出來下酒。主客一共四個人——胡雪巖是由尤五陪著去的,四碗麵兩樣花色,炒出來兩大盤澆頭,一盤蝦腰,一盤「馬鞍橋」,華佩卿不斷勸客,十分慇勤。 彼此都是「外場人物」,做生意又講究和氣親熱,不似官場中人矜持,所以胡雪巖跟邵仲甫第一遭相見,就很熟了。尤五看華佩卿健談而又健啖,這頓早酒,著實要消磨些功夫,便向胡雪巖使個眼色:「你跟邵先生有話,就這裏借個地方談談,豈不省事?」 「對,對!你們兩位儘管請便,我跟尤五哥好久不見,也要敘敘。」 於是一桌化做兩桌,胡雪巖跟邵仲甫另外在僻靜角落坐定,喝茶密談。 在這一頓點心的功夫中,胡雪巖對邵仲甫的性情,已有瞭解,不善言詞而是心有邱壑的人,這路人物比較講實際,動以利害則自能分辨,所以他決定開門見山,實話直說。 「仲甫兄,」他問,「寶號跟龐家的『恆記』有往來?」 「是的。」邵仲甫答道,「我們做往來,不是一年了。」 「那以後還要請你多幫忙。」胡雪巖說,「龐家二少爺已經到了上海,你總見過面了。」 「還沒有。約了今天中午見面。」 胡雪巖心裏明白,所謂「非踐不可之約」,就是跟龐二見面。照此看來,他對龐二的重視,又不言可知,然則自己動以利害的打算,越顯得不錯——不過,胡雪巖靈機一動,改變了主意,「這樣說,我們中午還要見面。」他說,「我有幾句話,不妨明後天再談。」 邵仲甫跟恆記有多年的關係,所以跟恆記有往來的客戶,大致也都瞭解,就沒有聽說過有胡雪巖在內。然而照他此刻的話來看,似乎跟龐二很熟,與恆記在生意上有密切的牽連,豈不費解? 既為了生意上的關切,也為了好奇,邵仲甫何能置而不問,「雪巖兄,我們一見如故,有話儘說不妨!」他用套交情的方式來套話,「何必等到明後天?」 在胡雪巖原是盤馬彎弓,有意要引起邵仲甫的注意,見他這副神情,便知已經入彀,不妨略為透露,於是很快地答道:「原是一見如故,我才跟仲甫兄談到深處。龐二哥是我的好朋友,最近進一步談到彼此合夥。當然,恆記是以他為主,聽他跟你老兄是怎麼說,我們再細談。彼此同業,要講義氣,沒有不好談的。」 這幾句話閃閃爍爍,越引人關切,邵仲甫拿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體味了一遍,有些明白了,既然他們合夥,則龐二跟錢莊有銀錢往來,自然要問問做錢莊的胡雪巖的意見,最後講的兩句話,就是這個意思。 恆記是同興的大戶,也是一根台柱,如果這根台柱一抽走,後果不堪設想。雖然胡雪巖的話,靠得住靠不住,尚待求證,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難得他有講同業義氣的善意表示,不正好拉近了交情? 「好極了!龐二少有你搭檔,將來做出來的市面不得了,雪巖兄,」他急轉直下地說,「我是久仰大才,也久仰阜康的信譽,大樹底下好乘涼,想沾你老兄一點光,不曉得肯不肯照應照應我們?」 「好說,好說,請吩咐!只要力量夠得上,決不推辭。」 「我是想,同興跟阜康做個聯號,不曉得高攀得上,高攀不上?」 對這個提議,胡雪巖倒有些意外之感,暗暗佩服邵仲甫的手腕也不壞,做成聯號,則恆記跟同興的往來,也就等於跟阜康往來,他考慮了一下答道:「只怕阜康高攀不上。仲甫兄,我說句實話,現在絲生意是我自己管,錢莊都託了一個劉姓朋友,你老兄曉得的,東家未見得都瞭解,全盤情形,都在檔手肚子裏。彼此聯手,我完全贊成,不過先要問一問我那個劉朋友,我寫信叫他上來,大家一起談好不好?」 「是的。做事情是應該如此。」 「就這樣說了。」胡雪巖假意掏出錶來看了一下:「我還有個約會,先走一步,中午再碰頭。」 於是胡雪巖站起身來,向華佩卿道了謝,與尤五告辭出門,一起趕到怡情院,龐二剛穿好衣服,預備到一品香去會見約好了的人。 「二哥!」胡雪巖將他拉到一邊,悄然問道:「你今天中午是不是約了同興的邵仲甫見面?」 「是啊!你怎麼知道?」 「我跟他剛見了面。」胡雪巖以鄭重的神色,低聲說道:「恆記跟同興的往來,都由朱福年經手,我先要拿同興方面穩住,以防萬一。」 「不錯,不錯!你的心思真細。」龐二說道:「談得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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