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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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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巖很高興;這不但為尤五找到了一條生路,而且於公事亦有裨益,所以欣然應諾。然後談到蔣益澧所託之事;亦就是浙江按月協解福建餉銀的數目。 「從前浙江靠福建協餉,前後用過三百萬之多;如今浙師援閩,餉銀自然應該由浙江接濟。大人是怎麼個主意,請交代下來,好趁早籌劃。」 「我已經跟薌泉談妥當了,浙江每個月接濟我二十萬。」 「二十萬不多,只是浙江的元氣喪得太厲害!」胡雪巖故意沉吟了一會;然後突如其來地問說:「大人是不是打算到了福建,要奏調蔣楊兩位去幫忙?」 這話問得左宗棠莫名其妙,立即答說:「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而且蔣楊兩位,也巴結到監司大員了,一則福建無可位置;二則,朝廷也未見得會准。再說,我又何苦為馬穀山舖路,騰出這麼兩個緊要缺分,好方便他援引私人?」 這番回答,原在胡雪巖意料之中;尤其是最後一點,更有關係——蔣益澧留任浙江藩司;並保楊昌濬為浙江臬司,原是左宗棠所下的一著「行手棋」,用來箝制馬新貽,保護他在浙江的餉源,豈肯自我退讓?而胡雪巖所以明知故問,亦正是因話答話,好引入正題的一種手法。 「這就是了!但願蔣楊二公,安於其位;就等於大人仍舊兼攝浙江撫篆一樣。不過,大人,我有句話,只怕忠言逆耳。」 「不要緊,你我無話不可談。而況你必是為我打算的好話。」 「是,我是替大人打算;細水長流,穩紮穩打。」胡雪巖很從容地答說:「浙江的收入不但有限,而且沒有確數可以預估。地丁錢糧,已經奉旨豁免;鹽課收入,總要明年春末夏初,才有起色;米捐要看鄰省肯不肯幫忙?靠得住的,只有釐金;市面越來越興旺,收數自然越來越多,但也要看經手人的操守。至於支出,第一是善後;第二是海塘,都要大把花銀子。大小衙門,文武官員的經費俸祿,更不能不籌;地方上總還要養些兵。大人倒想一想看,倘或每個月先湊二十萬銀子解糧臺;藩庫一清如洗,甚麼事都動不了,蔣薌泉這個藩司,怎麼還當得下去?」 「這,」左宗棠呆了半晌,方始說下去:「這也不致於如你所說的那樣子艱窘吧?」 「當然。我是說得過分了一點。不過,大人,請你也要替馬中丞想一想;人家剛剛巴結到方面大員,自然也想做番事業。如果處處捉襟見肘,動彈不得;那時候怎麼辦?只有逼蔣薌泉;逼蔣薌泉就是逼大人。」胡雪巖停了一下又說:「從前江西沈中丞是曾中堂一手提拔的;本省的釐金說截留就截留,朝廷也不曾責備他耽誤了曾家弟兄的『東征』。馬中丞為人雖不如沈中丞那樣子剛烈,然而也不是肯得過且過的人。」 提到沈葆楨與曾國藩交惡的往事,左宗棠不能不起警惕之心。他是最講究利害關係;冷靜思量,馬新貽的腳步站得很穩;亦無弱點可攻,果然為此有所爭執,自己不見得能佔上風。而且一鬧開來,蔣益澧首當其衝;他一調離了浙江,每月又何有二十萬銀子可得? 轉念以此,便心平氣和地問道:「那末,雪巖,你說呢?我該怎麼辦?」 胡雪巖率直答道:「只有減個數目。」 「減多少呢?」左宗棠問。 「這我就不敢說了。」左宗棠答道,「惟有請大人交代下去,官兵弟兄先委屈些,只要局面一好轉,必然補報。」 「好!」左宗棠點點頭,「我也不忍太累浙江;就照你的意思,讓糧臺重新核算,減到減無可減為止。不過,雪巖,我的處境你是知道的,一直孤立無援;總要打開一條出路才好。」 「是!」胡雪巖毫無表情地應聲。 「你要大大地幫我的忙!」左宗棠問道,「你看,我的出路該怎麼打?」 「大人不是已有成算了嗎?」 那是指謀取廣東而言。左宗棠微微皺著眉說:「驅郭不難;難在孰可取代?薌泉的資望,當方面之任,總嫌不足。萬一碰個釘子,我以後就難說話了。這一層關係很大,沒有把握以前,我不便貿然動手。然而,這話又不能向薌泉透露。」 胡雪巖很用心地聽著;細細體會,辨出味外之味,蔣益澧如果想當廣東巡撫,得另外去找一份助力。這也就是說,只要朝中有奧援,保證左宗棠將來舉薦時不會駁回;他是樂於出奏的。 想到這裏,便又自問:是不是該幫幫蔣益澧的忙?這個忙幫得上幫不上?前者無須多作考慮;能讓蔣益澧調升廣東巡撫,於公於私都大有好處。至於幫得上忙、幫不上忙?此時言之過早;反正事在人為,只要盡力,就有希望。想停當隨即說道:「大人是朝廷柱石,聖眷一直優隆。我在上海聽京裏的人說起,恭王很看重大人;醇王尤其佩服。想當初,曾中堂可以保他督辦軍務有關省份的巡撫;如今大人又為甚麼不可以?至於說到薌泉的資望,由浙藩升粵撫,亦不算躐等;馬中丞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當然,廣東因為粵海關的收入與內務府很有關係,情形與他省不同;但是,只要京裏有人照應,亦不是沒有希望的事。」 「就是這話囉,要京裏有人照應!薌泉在這一層上頭,比較吃虧。」 「就眼前燒起冷灶來,也還不晚。」 左宗棠深看了他一眼;沉吟又沉吟,終於說了一句:「你不妨與薌泉談談!」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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