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燈火樓台 | 上頁 下頁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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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有不相信的意味,而且看得出來,胡雪巖很重視這件事;汪惟賢倒有些猜不透,只好據實作答。 「我是聽『小軍機』徐老爺說的。」汪惟賢又說:「左大人是正月底到京的,二月初醇親王就請他吃飯,逛太平湖新修好的花園;二月十幾又請,當面約他看操,左大人答應了,一定去,不過日子沒有定。大先生這一來,大概要定日子了。」 胡雪巖越發不解,不過他並未立即發問;先想了一下,何以醇親王請左宗棠看操,先不能定日子;等他一來,才可以定日子呢? 想通了才問:「你這話是聽哪個說的,徐老爺?」 「不是他還有哪個?」 胡雪巖心想,「小軍機徐老爺」——軍機章京徐用儀,跟左宗棠的關係向來密切,左宗棠應酬京官,一直都託他經手;他要談到左宗棠,話都是靠得住的。 繼而轉念,一客不煩二主,自己有好些事何不也委託了徐用儀?於是立刻關照楊師爺寫了個帖子,請徐用儀「小酌」,特別註明「盼即命駕,俾聆教益」,另外揀了四樣杭州的名物,兩隻方裕和的火腿;十把舒蓮記的檀香扇;四壇景陽觀的醬菜;還有胡慶餘堂的「本作貨」辟瘟丹、虎骨木瓜燒之類,裝了一網籃,伴著請帖,一起送到徐府。 日落時分,徐用儀來了。還是穿了官服來的;他的底缺是刑部主事,胡雪巖的頂戴是珊瑚頂子,官階差著一大截,所以用的是屬員參見長官的禮節。 「大人幾時到京的?」徐用儀見了胡雪巖,急趨踱步,一面說話,一面撈起袍褂下襬,打算要請安了。 徐用儀字筱雲,胡雪巖跟他見過一次面,稱他「筱翁」;這時急忙雙手扶住,帶著埋怨的語氣說:「筱翁,筱翁,你這樣子簡直在罵人了。趕緊請換了衣服再說。」 徐用儀的跟班,早就挾著衣包在廊上等候;聽得這話,便進來伺候主人更換便衣。寶藍寧綢夾袍,玫瑰紫貢緞琵琶襟坎肩——這是軍機章京習慣成自然而專用的服飾,在應酬場中很出風頭的。 相互作了揖,上炕落坐,徐用儀改了稱呼:「胡大先生是哪天到的?」 「剛到。我的第一位客,就是筱翁。」 徐用儀有些受寵若驚似的,抱著拳文縐縐地說:「辱承不棄,又蒙寵賜多珍,真是既感且愧。」 「小意思,小意思,何足道哉!」胡雪巖問:「筱翁跟左大人常見?」 「天天見面的,該我的班,一天要見兩回,早晨在軍機處,下午在左大人的公館賢良寺。」 「他老人家精神倒還好?」 「還好,還好。不過——」徐用儀微蹙著眉說:「好得有點過頭了,反倒不大好。」 「大概是他老人家話多之故?」 「話不但多,中氣還足。他在北屋高談闊論,我們在南屋的人都聽得到。」 胡雪巖點點頭,暫且丟開左宗棠;「筱翁,」他說:「我在京裏,兩眼漆黑,全要靠你照應。」 徐用儀知道這是客氣話,胡雪巖拿銀子當燈籠,雙眼雪亮,當下答說:「不敢當,不敢當。如果有可以效勞的地方,不必客氣,盡請吩咐。」 「太言重了。」胡雪巖說:「我是真心要拜託筱翁,想請筱翁開個票子,哪裏要應酬,哪裏要自己去;應酬是怎麼個應酬法?都請筱翁指點。還有個不情之請,這張票子,要請筱翁此刻就開。」 這是委以重任了。徐用儀自然照辦;想了一下說:「第一是同鄉高官;尤其是言路上的幾位,要多送一點。」 「是的。請筱翁指示好了。說多少就是多少。」交淺而如此信任,徐用儀不免起了報答知己之感,「我要冒昧請教胡大先生,」他問:「這趟進京,是不是來談借洋款的事?」 「是的。」 「還有呢?」 「還有,想打聽打聽洋法繅絲,京裏是怎麼個宗旨?」 「這容易,我就知道,回頭細談。」徐用儀接著又說:「如果是為借洋債的事,總理衙門的章京,戶部的司官,不能不應酬。我開個單子出來。」 於是端出筆硯,徐用儀就在茶几上開出一張單子,斟酌再三,在名字下寫上數目,自一百至五百不等——自然是銀票的數目。 「有個人,怎麼送法,要好好考究。」徐用儀擱筆說道:「如今管戶部的是寶中堂,他又是總理大臣。」 清朝有「大學士管部」的制度,勳業彪炳的左宗棠,以東閣大學士奉旨「入閣辦事」,自然是管兵部;寶鋆則是以武英殿大學士,繼去世的文祥管戶部,實掌度支大權。對於左宗棠借重息的洋債,嘖有煩言,這是胡雪巖也知道的;如今聽徐用儀提到寶鋆,正說到心事上,不由得便將身子湊了過去,聲音也低了。 「我沒有跟寶中堂打過交道。請教筱翁,有沒有路子?」 「有條路子,我也是聽說,不過可以試一試。」 「什麼路子?」 「是這樣的——」 「法不傳六耳,」徐用儀說得僅僅只有胡雪巖聽得見。於是,在擺點心請徐用儀時,他抽個空將古應春找了來,有話交代。 「你對古董字玩都是內行,我想託你到琉璃廠走一趟。」 古應春不免奇怪,胡雪巖到京,正事一件未辦,倒忽然有閒情逸致要物色古董字畫,其故安在? 看得出他心中的疑惑,胡雪巖便又說道:「我要買樣東西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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