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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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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悟心口述地址,請古應春寫了下來,船老大上岸雇來一頂轎子,將欣欣然的雷桂卿抬走了。 「你要不要去睡個午覺?」悟心說道:「雷先生要好半天才會回來。」 「怎麼?那楊師爺住得很遠,是不是?」 「不但住得遠,而且要去兩個地方。」 「為什麼?」 悟心詭秘地一笑說道:「這位雷先生,心思有點歪,我要他吃點小苦頭。」 「什麼苦頭?」古應春有點不安,「是我的朋友,弄得他慘兮兮,他會罵我。」 「他根本不會曉得,是我故意罰他。」 原來這楊師爺住在縣衙門,但另外租了一處房子,作為私下接頭訟事之用,為了避人耳目,房子租在很荒僻的地方,又因為荒僻之故,養了一條很凶的狗。雷桂卿找上門去,一定會撲空,而且會受驚。 「怎麼會撲空呢?」悟心解釋:「除非楊師爺自己關照,約在哪裏見面,不然他就是在那裏,下人也會說不在,有事到衙門去接頭。」 「撲空倒在其次,讓狗咬了怎麼辦?」 「不會!那條狗是教好了的,來勢洶洶把人嚇走了就好了,從不咬人。」 聽這一說,古應春才放下心來;他知道悟心有午睡的習慣,便即說道:「我倒不睏,你去打個中覺。」 「好!」悟心問說:「哪張是你的鋪?」 「跟我來。」 後艙一張大鋪,中間用紅木隔成兩個鋪位,上鋪洋式床墊,軟硬適度,悟心用手撳一撳床墊,又看一看周圍的陳設,不由得讚歎:「財神家的東西,到底不同。」 「這面是我的鋪。」古應春指著左面說:「你睡吧,我在外面。有事拉這根繩子。」 悟心將一根紅弦繩一拉,前艙的銀鈴琅琅作響;小玉恰好進前艙,聞聲尋來,一看亦有驚異之色。 「真講究!」小玉撫摸著紅木隔子說:「是可以移動的。」 「索性把它推了過去。」古應春說:「一個人睡也寬敞些。」 小玉便依言將紅木隔子推到一邊。古應春也退了出去,在中艙喝茶閒眺,心裏在盤算,楊師爺來了,如果談得順利,還來得及回庵;倘或需要從長計議,是回庵去談呢?還是一直談下去,夜深了上岸覓客棧投宿,讓悟心師徒住在船上。 轉念未定,聽得簾掛鉤響動,是小玉出來了,「古老爺,」她說,「你請進去吧,我師父有事情商量。」 到得後艙,只見悟心在他的鋪位上和衣側臥,身上半蓋著一條繡花絲被,長髮紛披,遮蓋了大半個枕頭;一手支頤,袖子褪落到肘彎,奇南香手串的香味,俞發馥郁了。 「你有事?」古應春在這一面鋪前的一張紅木骨牌凳上坐了下來。 「楊師爺很晚才回來。」悟心說道:「恐怕要留他吃飯,似乎要預備預備。」 「菜倒是有。」古應春說,「船家一早就上岸去買了菜,只以為中午是在城裏吃了,你又帶了素菜來,所以沒有弄出來。你聞!」 悟心聞到了,是火腿燉雞的香味,「你引我動凡心了。」她笑著又說:「酒呢?」 「那更是現成,一罈花彫是上船以後才開的。我還有白葡萄酒,你也可以喝。」古應春又說:「倒是有件事得早早預備,今晚上你跟小玉睡在船上,我跟雷桂卿住客棧,得早一點去定妥當了它。」 「不!」悟心說道:「睡在船上不妥當,我還是回庵;不過船家多吃一趟辛苦。」 「那沒有什麼。好了,說妥當了,你睡吧!」 「我還不睏,陪我談談。」說著,悟心拍拍空鋪位,示意他睡下來。 古應春有些躊躇,但終於決定考驗自己的定力,在雷桂卿的鋪位橫倒,臉對臉不到一尺的距離。 「古太太的病怎麼樣?好點了沒有?」 「還是那樣子。總歸是帶病延年了。」 「那末,你呢?」悟心幽幽地說:「沒有一個人在身邊,也不方便。」 古應春想把瑞香的事告訴她,轉念一想,這一來悟心一定尋根究底,追問不休,不如不提為妙。 「也沒有什麼不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麼事都好省,這件事省不得,除非——」悟心忽然笑了起來。 這一笑實在詭秘,古應春忍不住問:「話說半句,無緣無故發笑,是什麼花樣?除非什麼?」 「除非你也看破紅塵,出家當了和尚,那件事才可以省,不然是省不了的。」 「這話也沒有啥好笑啊!」 「我笑是笑我自己。」 「在談我,何以忽然笑你自己。」古應春口滑,想不說的話。還是說了:「總與我有關吧?」 「不錯,與你有關。我在想,你如果出家做了和尚,不曉得是怎麼個樣子?想想就好笑了。」 「我要出家,也做頭陀,同你一樣。」 「啥叫頭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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