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金色曇花 | 上頁 下頁 |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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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梁貴的蹤影消失,世續隨即開口:「燕孫,」他問,「這件大事,怎麼做法?」 「當然是由項城主動,發表奉還大政的聲明,皇上欣然嘉納,降旨特派袁某為內閣總理大臣,負責組閣。」梁士詒略停一下說,「至於視朝的大典,不妨從長計議。」 「如果各省反對呢?」 「那亦只是西南兩三省。照我看恐怕只有雲南一省。廣西的陸榮廷原是清朝的臣子,倘或反對,豈非叛逆?再說,就算陸榮廷也反對,亦不必擔心,到那時候且不說有張紹軒、倪丹忱效忠,段芝泉、馮華甫的態度也不同了。」 張勳、倪嗣沖心存清室,是早就知道的;說段祺瑞、馮國璋的態度會改變,卻不無疑問。世續便追問一句:「會嗎?」 「會!」梁士詒答說,「他們不聽項城的話,總還要聽聽東海的話。」 世續點點頭,對他的答覆,表示滿意。 溥倫由於當過一次「大使」,比較瞭解國際公法,他提出一個問題:「外國呢?會不會承認?」 「當然會。他們可以不承認洪憲,不能不承認宣統。如果不承認,中國的中央政府在哪裏?他們只好下旗回國。」 「那當然是不會有的事,他們有僑民、有買賣,不能丟下不管。」溥倫轉臉對世續說,「這件事很可以做。」 「是的,很可以做。」世續答說,「回頭從這裏散了,我就陪倫貝子上『北府』。」 *** 「我正要找你們。有件事透著有點兒邪。內人告訴我——」 將這麼一件「光復祖業」的大喜事,說是「有點兒邪」,使得溥倫和世續,都有啼笑皆非之感,因而話就不容易說得下去了。 「我們倆,剛打梁燕孫那兒來,就是要為這件事跟王爺請示。」 「五叔,」溥倫接著說下去,「這件事很可以做。唯一的顧慮,是外交承認的問題,我們也研究了,結論是各國可以不承認洪憲,不能不承認宣統,否則他們就失去立場,沒有交涉的對手了。」 什麼「問題」、「立場」,載灃最怕聽這些新名詞,不由得就像吃了青梅似地,牙根都有些酸了。 「最要緊的是,段芝泉、馮華甫的態度會變。他們反對帝制,就是不甘心管袁世凱叫一聲『皇上』,咱們皇上原來就是皇上,段、馮當年都磕過頭的。」世續漸漸起勁了,「王爺,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萬萬不可錯過。」 「好吧!」載灃為他們說動了,「明兒『上門』,先跟太妃們回一回。」 「太妃那裏不忙,」溥倫說道,「她們沒有不贊成的。這件事只要五叔拿主意就行了。」 「我可拿不定主意,回頭找老六、老七商量。」 老六是載洵,老七是載濤。載洵住天津,一時無法商量。將載濤找來一談,他自然深感興趣。不過,他認為這件事應該跟「宗社黨」的要角談一談。 「宗社黨」是辛亥革命爆發以後,才出現的一個政治組織,以「小恭王」溥偉為首,旗人中受過新式軍事訓練的良弼、鐵良,都是重要份子。這個黨的目的,顧名思義便知是為了挽救愛新覺羅皇朝,因此,反對退位,反對議和,更反對袁世凱。及至良弼被刺,北洋軍閥又發了贊成共和的通電,宗社黨才被迫同意清帝遜位。隆裕且曾傳諭解散宗社黨,不過暗中仍在活動,根據地是大連,後臺是日本浪人及軍部一部分野心份子,要角是肅親王善耆、溥偉,及光緒皇帝的連襟,曾經掌過度支大權的「澤公」——鎮國公載澤。 善耆與溥偉都不在北京,只有找載澤來談。偏偏載灃最怕跟載澤談正事。在他當攝政王時,載澤與奕劻爭權,常常在事先、事後去找載灃,以「老大哥」的資格,提出強硬的要求。他的嗓門大,話又說得快,每每使得有些結巴的載灃,無法招架。 但也無法,這件大事如果作為「家務」來看,以載澤的地位,是必須聽取他的意見的。等將他請了來,說知經過,載澤問道:「你是不是相信有這樣的好事?」 「我,我也不大相信;不過,有這樣的好事,總要拿它當一件好事來辦。」 載澤不知道他說的什麼,只說:「我贊成,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不能讓袁世凱當內閣總理大臣。」 「那怎麼行?」載灃氣急敗壞地,「你乾脆就說不贊成好了!『人不為己,男盜女娼』,袁世凱就是為了還想掌權,所以才願意擁戴皇上,這不是很明白的事嗎?」 「是的,我明白。不過咱們得裝糊塗。我告訴你吧,這是討價還價的手段。袁世凱,仍舊可以讓他當總理大臣,不過,得分他的權:第一是用人之權,第二是軍權,第三是財權。這三種權,咱們得抓在手裏。」 載灃默然,好久方始問道:「光說軍權吧,讓誰來抓?當年會議退位的時候,隆裕問老七:『載濤你管陸軍,你知道咱們的兵怎麼樣?』老七答說:『只練過兵,沒打過仗,不知道。』你說吧,袁世凱就願意把軍權交出來,可又讓誰去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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