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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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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難解。像你所說的情形,在平康坊是常事。」韋慶度說,「這樣,你講給我聽聽,那個嬌娃是怎麼個樣子?」 「美極了!」 「我知道美極了。可是美也有各種各樣的美,身材有長有短……」 「不長也不短。」鄭徽搶著說。 「唉!」韋慶度嘆了口氣說,「真拿你沒有辦法,看來是美得不可方物了?」 「一點不錯,」鄭徽老實答道,「我實在無法形容。」 「那麼說說地方吧。」韋慶度說,「譬如那家人家,有什麼與眾不同,格外觸目的東西?」 鄭徽細想了一會兒,猛然記起:「牆裏斜伸出來一株榆樹,形狀很古怪。」 「噢!原來是這一家!」韋慶度笑道:「定謨,你真是法眼無虛!」 「是哪一家高門大族?」鄭徽急急地問。 韋慶度失笑了,「什麼高門大族?」他略略提高了聲音:「娼家李姥!」 霎時間,鄭徽一顆心猛然往下一落——他感覺不出自己是失望,還是為「她」惋惜? 「不對吧!」他將信將疑地,「那樣華貴的氣度會是娼家?」 「為什麼不會?」韋慶度手指往裏一指,「如果不是在這裏,在宮裏、在宰相府,你見了珠圍翠繞的素娘或者阿蠻,你會相信她是平康出身?」 現實的例證,有力地祛除了鄭徽的疑惑。轉念一想,高門大族的小姐,禮法謹嚴,在此時此地,可望而不可即,徒然招來深深的悵惘;倒不如平康女子,易於接近。 於是,欣然的笑意,從他嘴角浮起…… 「你看中了李姥的這棵搖錢樹,足見眼力之高。不過——」韋慶度遲疑著欲言又止。 「祝三!」鄭徽用求教的眼色看著他,「你有話儘管說,不必顧忌。」 「怕不容易了這筆相思債。」韋慶度說:「李姥手裏很有幾文。以前在她家出入的,都是貴戚豪門,眼界很高,恐怕非上百萬,不能動她的心!」 「錢,只要有數目,就好辦了!」鄭徽聲色不動地回答。 韋慶度不肯再多說了。富家子弟,一擲百萬,亦是常事;再要多說,倒像看他不夠豪闊似地,以致好意變成輕視,那是很不智的事。 就這時有侍兒來啟稟:「素娘請兩位郎君入席。」 鄭徽進去一看,鋪排陳設,比剛才所見的更為華麗;素娘和阿蠻,也重新梳洗得容光煥發,雙雙站在下首,侍座侑酒。 阿蠻仍舊穿著胡服,等酒過數巡,她翩翩而起,在當筵一方紅氍毹上,按照鼓聲的節拍,輕盈地舞著——自北魏流傳下來的柘枝舞。然後是素娘彈箏唱曲。韋慶度在舞影歌聲中,杯到酒乾;鄭徽卻是淺嘗輒止,而且也不太注意阿蠻和素娘,他的一顆心,已飛到鳴珂曲中去了。 「定謨!」終於韋慶度發現了,「你好像有點意興闌珊似地?」 「沒有!沒有!」鄭徽極力否認,舉杯相邀:「我的興味好得很。來!乾了它!」 為了禮貌,更為了不讓人窺破他的心事,鄭徽暫時拋開遐想,附和著韋慶度的興致,談笑飲酒,很快地挑起一片洋洋的喜氣。 慢慢地,由恣意痛飲變為淺斟低酌。素娘和韋慶度依偎在一起,低低地不知在訴說些什麼。阿蠻也拉一拉鄭徽的袖子,微現羞澀地說:「今夜不能回去了吧?」 「不。」鄭徽笑著搖搖頭:「我跟十五郎說好了,今夜住在他那裏。」 「就為的這個。」阿蠻說:「你一走,十五郎當然也要走;素娘可又要牽腸掛肚了!」 鄭徽一想這話不錯,立刻改變了主意,說:「那麼我就為素娘留下吧!」話一出口,深感不妥,便又改口:「是為你留下來的,你不是不願意我走嗎?」 「不管是為我,還是為素娘,只要你今夜不走,我就高興了!」阿蠻低聲答說,嬌笑著。 鄭徽很欣賞她的態度,勾欄中人,像她這樣心性開闊而且明達的,真還少見。 這樣想著,他忍不住想好好看一看她。她也正抬起頭,拿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凝視著他;酒意化成春色,雙頰酡紅,如西府海棠般嬌艷,鄭徽動情了,不自覺地抬手在她胸前探了一把。 她閃避得很快,同時給他一個微帶呵責的眼色,示意他不可在人前輕薄。 鄭徽微微一愣,隨即生出悔意——不是他自悔挑達,而是忽然記起了鳴珂曲中的「她」,該為「她」留著一片深情,不可有絲毫的浪擲。 「定謨!」韋慶度站起身來,舒展一下手腳,似乎有倦意了,「酒夠了吧?」他問。 「早就夠了。」 「我怕——」他歉意地說道:「我怕今夜不能回去!」 「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讓你回去。」鄭徽學著他的口吻說。 「這一箭之仇報得好!」韋慶度又爽朗地大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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