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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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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郎!」 「嗯。」 「我想你的話不錯,臨潼西南有一處地方,叫『坑儒谷』……」 她的話沒有完,就讓他攔住了,「我們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他說,「不要再研究這些了,我也不過瞎猜猜而已,八九百年前的事,跟我們什麼相干?」 於是,繡春來鋪好了被,兩人各有一副枕衾,分別睡下。到半夜阿娃大做噩夢,把鄭徽驚醒了好幾次。 行路的習慣,向來曉行早宿。寒雞初唱,客店中已經燈火處處,人聲嘈雜。鄭徽起來剔亮了燈,拿到床前一照,只見阿娃雙頰如火,鼻息重濁,伸手去摸一摸她的前額,燙得炙手。 「病了!」鄭徽失聲叫道。 阿娃也醒了。她微微張開眼,重又閉上,輕輕地說了句:「渴得很!」 鄭徽趕緊放下燈台,通宵不熄的炭爐上坐著三壺熱茶,他斟了一碗,稍稍吹涼了,才把她扶著坐了起來,另一隻手把茶碗湊到她唇邊去。 阿娃喝完了,喘了口氣,掠掠鬢髮,但神情仍顯得極其委頓。 「怎麼一下病了?」鄭徽緊鎖著眉頭說。 「昨天下午,身上就寒颼颼的,大概是受了涼,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說著,就要掙扎下床,可是剛一動,就趕緊把眼閉上,顯然的,那是頭暈的緣故。 「你睡下吧!」鄭徽毅然決然作了一個決定:「今天不走了,歇一天再說!」 阿娃估量了一下,身子確是支持不住,勉強長行,會將小病弄成大病,反而不妙,便歉意地答道:「真是,早不病,遲不病,偏偏要趕著回去過年,在路上病了起來,這是從何說起?」說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就這時候,睡在裏房套間的繡春,推門出來,鄭徽把今天不走的緣故告訴了她;又把賈興找了來,叫他去問一問店家,有好醫生請一位來。 等天色大亮,賈興請了一位醫生來,細細診了脈,說是感受風寒,又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才一下發作:「表一表,出一身大汗,就可見好!」醫生極有把握地說。 鄭徽聽了非常高興,可是醫生又說了一句話,馬上把他的興頭打了回去。 「但有一件,」醫生一面坐下來處方,一面叮囑,「得要好好靜養,熱退淨了,才能起來行動。不可吹風,飲食務必當心。」 看來阿娃三兩天內還不能出房門,日子已過了臘月二十;到長安,按規矩走,起碼還有五天的路程,不知道能趕得回去過年不能? 「請指教!」醫生已開好方子,遞了過來。 脈案上說阿娃「外邪從肌膚而入」,需要「串涼透表」,開了些蘇梗、薄荷、杏仁、甘草之類常見的藥。鄭徽沒有涉獵過醫書。但看他說病人的症象:「翟熱、頭昏、口燥、肢軟」,倒是一點不錯;料想方子也絕無差錯,便連聲稱謝,送走醫生,立即派賈興上街,照方配藥。 那醫生確是很高明,阿娃服了藥,蓋上被悶頭大睡,滿身汗出如漿;近午時分,熱退汗消,頓覺神清氣爽,而且感到餓了。 於是,繡春煮了粥來;鄭徽一早起身,還沒有吃過東西,便陪著阿娃一起進餐,粥菜只是一盤醬漬萵苣,兩人卻都吃得津津有味。 「這下舒服多了!」阿娃吃完粥,靠在繡春肩頭說;長髮散亂,但因被汗濕透了的緣故,顯得又黑又亮。 「謝天謝地!」鄭徽笑道,「昨晚上你老做惡夢,我真以為把你嚇著了。」 「嚇是有點嚇。」阿娃很老實地說,「但這樣也好,把我一路所受的外感,嚇得早點發了出來,免得成一場大病。」 「你總算想得開。」鄭徽說,「也虧得那醫生的手段妙。」 「今天臘月二十幾?」阿娃問繡春。 「二十二。」 「到長安還得走幾天?」她又問鄭徽,「五天夠了吧?」 「不,起碼得五天。」 「啊!」她大聲地說,「那可真不能再耽誤了,反正我的病已不要緊,明天就走吧!」 「不行,醫生說要熱退淨了,才能起來行動。」 「這不是已退淨了,你試試!」她拉著他的手放在她的前額上——果然,清清涼涼的,跟他第一次探手去摸,燙得炙手的情形,完全不同。 「但是,」他仍舊不放心,「醫生說,不能吹風。」 「那也不要緊,在車裏,把身子蓋嚴些就是了。」 「不妥!你還是調養兩天的好。」 「在這裏調養什麼?種種不便。再說,姥姥在那裏盼望著,過年趕不到家,兩面都是牽腸掛肚的,沒有病也要急出病來!」 鄭徽的意思有些活動了,「那麼我問一問醫生吧!」他說。 「用不著問!你要一問,他還不是那一套說法?」 「看看再說吧!」他一時下不了決心。 到晚上,阿娃已能起床。除了細細看去,略顯得有些清瘦以外,其他怎麼樣也看不出病容。 「我們明天走吧!」她在燈下呢聲求他,「早到家,早安心。急景凋年,耽在這種地方,真不是滋味!」 一半是不忍拂阿娃的意,一半是與她有同感,鄭徽終於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沒有風有太陽,是個長行的好天。 越過天險的「天下第一關」——潼關,西嶽華山在望,渭水兩岸,沃野十里;這與「車不得方軌,騎不得並轡」的函谷,是兩個絕不相同的天地。鄭徽默唸書經上的「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的句子,忍不住策馬疾馳,把幾天來的鬱悶,大大地發洩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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