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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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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鄭徽故意尋事生非,一會兒挑剔茶湯不熱;一會兒又罵繡春走路腳步太重吵得他頭疼,像孩子鬧脾氣似地,叫人好笑。 阿娃和繡春自然都懂得如何應付,他摔掉的東西,替他撿起來;他嫌屋子裏冷,立刻又多生一個炭盆。凡事依著他,就是不跟他去嚕囌。 鬧了半天,鄭徽自己都覺得沒意思了,也有些倦了;吃完飯,照例午睡,睡得很熟。 一覺醒來,他忽然覺得心境十分舒暢,想找點什麼有趣的事來做?這是半年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很奇怪,但隨即很豁達地丟開了! 「繡春,繡春!」他高聲叫著。 他的這樣有勁的聲音,在繡春已很陌生,怕是出了什麼事?趕緊跑了進來,只看到他眉目舒展地、垂著腳坐在床上。 「嚇我一大跳!」繡春拍著胸,白了他一眼。 鄭徽綻開了嘴,傻嘻嘻地笑著,卻不說話。 繡春又驚又喜,長長舒了口氣,說道:「好了,盼望了多少天,可看見你有高興的時候了!」 「也沒有什麼高興。只好像……」 「好像什麼?」 「好像——,」他無法形容他心裏的感覺,搖搖頭說:「不管它了。咱們出去逛逛好不好?」 「好啊!」繡春欣然同意,又想了一下說:「你腿上怕還沒有勁,不能騎一馬;走路去,又太累了……」 「去找輛車來!」 「對。坐車最好!」 於是一車共載,他握著繡春的手,去大街小巷閒逛。風物依稀,在鄭徽卻另有一種親切之感——以前,好像這世界中的一切都跟他無關,而此刻不同了。 「繡春!」他叫了一聲,側著臉看著她。 這一喊是沒有道理的,只表示他心潮的波動。而繡春卻陡然臉上發熱,自己覺得心跳得快了。她看到的是周佶的臉,那一雙眼中欲訴還休的神情,更是一模一樣。 「怪不得小娘子把周佶當作一郎!」她在想。 「繡春!」這一喊卻是有話要說:「你想到了什麼?笑得很稱心滿意似地。」 「我?」繡春的臉更熱了,定一定神問道:「一郎,你在常州可有位姓周的朋友?」 「周是常州的大姓。姓周的朋友不止一位,你問的是誰?」 「周佶。」 「周佶?」鄭徽想起來了,有這麼一位落拓不羈,外圓內方的朋友,「噢,你是說周吉人。怎麼樣?」 「他還留著幾首詩,小娘子沒有拿給你看?」 「沒有!」鄭徽又說:「只今天上午拿了個佩件,和闐玉雕的雙鯉……」 「那是一回事。」 「說來聽聽!」 繡春忽然警覺,答道:「等小娘子自己告訴你好了!」 鄭徽一半疑惑,一半好奇,急於先聞為快,便用乞求的聲音說道:「好繡春,你告訴我吧!」 細想一想,繡春覺得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反而此時不肯透露,倒會讓他疑心有什麼花樣在內。因此,她把吳九郎帶周佶來玩,阿娃聽說周佶來自常州,如何注意,以及留客夜飲,喝醉了酒,盡吐相思之意。到後來周佶以飲酒作詩消磨長夜,到第二天早晨,贈佩留詩的經過,都說了給鄭徽聽。對於這一段事實,她比阿娃還清楚;因為阿娃當時大醉,說了些什麼話,她自己不知道,繡春卻是旁觀者清。但繡春也有沒有說出來的,那就是她自己的那部分——周佶對她的愛慕,和怎樣「撿了她的便宜」。 而鄭徽卻已聽得如醉如癡;他的僵凍的情感,整個兒復甦了!天地間無處不是至情,卻往往迷離倘怳,不可究詰;只是綢繆宛轉,愈咀嚼,愈有味。然則「太上忘情」,也實在沒有什麼意思! 這樣想著,鄭徽心中陡生一股鬱勃之氣,恨不得在那山盡雲起之處,盡情長嘯一番,才覺得痛快。可是眼前卻是巍峨的宮城。他叫停了車,「你別下來!」他囑咐繡春:「我只走一走,看一看就回來!」 「可別走遠了!」繡春有些擔心,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他沒有走遠。眺望著隱隱約約的禁城宮闕,不勝感慨,也不勝嚮往。他想到父母和阿娃的期望,正在這個地方;期望他有這麼一天,入宮居「省」,裁決軍國大事。 有這麼一天沒有?他這樣自問著;隨即覺得他自己的想法是可笑的。剛免於凍餒的災厄,寄跡娼家;卻在思量「中書」、「門下」的權威,未免太想入非非了! 於是,鄭徽把富貴榮華的念頭,一起拋卻,只想些有趣的事;特別是周佶的那幾首詩,更是念念不忘。 因此,這天晚上,他一反未到起更,便即上床的習慣,在燈下跟繡春聊著閒天,等候阿娃回來。 二更將到,張二寶才把阿娃送到家;他站起來迎了出去,她奇怪地問道:「今天怎麼了?還不睡!」 「我在等你。」 阿娃細看了他的臉,神情怡然,愈覺得詫異——但更多的是欣慰,摸著他的臉,微笑不語。 這輪到鄭徽感覺奇怪了。他捉住她的手,一起走到她的臥室裏,取下銅鏡上的繡袱,顧影相問:「我的臉上怎麼了?沒有什麼不對啊!」 「只是有些不同。」阿娃問道:「今天有什麼高興的事?」 「噢!」鄭徽答說:「帶著繡春到街上去逛了一趟。在車上,她跟我談到周吉人,有趣得很。」 阿娃有些忸怩不安,「繡春嚼了些什麼舌頭?」她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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