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乾隆韻事 | 上頁 下頁 |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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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出塞的皇帝,已因病回鑾,軍前大計,決於福全。但他的副手,也是他的胞侄胤禔,在軍中作威作福,胡作主張,處處掣肘。 這個仗打下去是很危險的,所以接納了噶爾丹求和的請求,命由歸綏出兵,負有阻斷噶爾丹歸路重任的康親王傑書,不必攔截,以致噶爾丹竟得逃回科布多,但數萬精兵已剩下十分之一了。 其時福全已飛奏到京,解釋他未能追擊噶爾丹的原因,說盛京及科爾沁的援兵未到,噶爾丹則據險以守,所以利用喇嘛濟隆,羈縻噶爾丹,等諸軍會師,合力再擊。 於是皇帝在乾清門召集王公大臣會議,這有個專名叫做「御門」,凡有大政事必定舉行。御前會議中,皇帝將福全的奏摺發交公議。眾口一詞地說,裕親王明知濟隆是為噶爾丹來施緩兵之計,居然會聽他的,是坐失軍機。因此,皇帝降嚴旨責備。不過,他也知道皇長子胤禔犯了許多過失,留在軍前,以防僨事,所以同時將胤禔召回。 福全當然要找濟隆說話。結果特遣侍衛,由濟隆帶著去問罪。噶爾丹在佛前設誓悔罪,另外備了奏章與誓書到軍前正式乞降。 奏報到京,皇帝准如所請。不過,降旨告誡:噶爾丹狡詐百出,我一撤兵,他一定會背盟,所以仍應戒備。而福全卻以軍糧將盡,意料噶爾丹已經出邊遠遁為由,要求撤兵回京。 這一下又大失皇帝的本意,雖准他撤兵,卻以「擅率大軍內徙」的罪名,等他回京之後,還要議罪。及至福全到京,皇帝不准他進城,留在朝陽門外聽勘。上諭申引以前的故事,有好些近交親貴,曾因「不遵旨行事,皆取口供,今應用其例」。 這時的皇帝實在很為難。自三藩之亂平服,十年來,當初出力的功臣,如今都已爬到極高的位置,只要有一個心裏不服,發幾句牢騷,都會引起很大的影響。福全雖為皇兄,而此番所犯的過失,卻必須在軍言軍,以軍法從事。倘或置而不問,無以服眾,就會嚴重地打擊士氣。 更有一件為難之事是,如果追究福全的責任,必然要拖出胤禔來。事實上福全所以不敢深入窮追,就為的有胤禔在,怕他亂發命令,擅作威福,萬一極塞窮追之地,激出兵變,那就是死不足贖的大罪。所以論起來,胤禔要負的責任,重於福全。而況他的人緣不好,如果聽取將領的證言,對胤禔必然不利。然則到了那時候,怎麼處置皇長子? 皇帝自然有舐犢之情,但保全兒子,還得令人心服。想來想去,想得一條苦肉計,在御門時,疾言厲色地告誡胤禔:「裕親王是你的伯父,如果你的口供跟裕親王有異同,我一定先拿你正法!」 這話的意思誰都聽得出來,是不准胤禔在口供中攻擊裕親王福全,抑子尊兄,情意摯厚。福全本想將胤禔在軍中的種種過失,儘量抖露,聽得皇帝這麼說法,感動得痛哭流涕。 「皇上這麼衛護我,我還有什麼話說?」福全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不提胤禔一個字。 於是王公大臣會議,奏請削裕親王的爵,皇帝以擊敗噶爾丹立功,降旨從輕處分。罷議後,罰俸三年,撤減護衛。 *** 噶爾丹在烏蘭布通一役中,倒楣可是倒楣!損兵折將以外,還落得個妻離子散的結果。 當然,這是他自取之咎,噶爾丹之能成為準噶爾汗,是兄終弟及,繼承了胞兄僧格的大位。僧格有兩個兒子,一個叫策妄阿喇布坦,一個叫索諾木喇布坦。策妄阿喇布坦所聘的妻子,與噶爾丹的妻子阿努是姊妹,這就是說,侄媳是小姨,而叔侄做了連襟。噶爾丹就像當年多爾袞納肅親王豪格的福晉那樣,竟奪侄媳為妾,而且還殺了另一個胞侄索諾木喇布坦。 於是,策妄阿喇布坦領兵二千,趁夜逃走。既有奪妻殺弟之恨,自然要得之而甘心,及見噶爾丹來侵,抓住絕好的機會,當他兵止烏蘭布通,在佈設「駝城」時,策妄阿喇布坦攻入庫倫,擄掠了噶爾丹的子女玉帛牛羊,回到他原來所定居的吐魯番,於是以嬸母而兼大姊的阿努,成了策妄阿喇布坦的新寵。 叔侄的仇怨愈結愈深,恰好給了皇帝一個機會。皇帝英明過人,料定噶爾丹決不會就此洗心革面,安居在喀爾喀這片廣大但寒苦的地區,所以在康熙三十年一面親自出塞,調解土謝圖汗與札薩克圖汗的糾紛,並安撫內蒙四十九旗;一面派侍讀學士達虎出嘉峪關到吐魯番,頒賞策妄阿喇布坦。收服了他,即可以偵察到喀爾喀那面的情況,又可以牽制噶爾丹,給他留下一個後顧之憂,使他不敢蠢動。 但噶爾丹急於想打破困境,而手段不高。在康熙三十一年,竟在哈密殺了朝廷第二次派往吐魯番的專使馬迪。同時一再上書,要求將喀爾喀的七旗,遣回故土。皇帝當然不會准許,只是敷衍著。 噶爾丹忍不住了。勾結了第五世達賴喇嘛的一個行政官桑結,在內蒙四十九旗中,策動叛變。皇帝得到內蒙的密報,將計就計,命四十九旗偽意允許噶爾丹,當他內犯時作內應。噶爾丹信以為真,到了康熙三十四年,居然又興兵了。 於是第二年正月,皇帝第二次下詔親征。這次沒有派大將軍,親率八旗勁旅出獨石口,居中路;以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率東三省兵出東路,阻他的攻勢;以歸化城將軍費揚古,甘肅提督孫思克率陝甘兩省兵由寧夏出西路,截他的歸途。 這時朝廷的武力又非昔比,因為烏蘭布通一役,證明大炮確為制勝的利器,所以在四年前便專立一個火器營,擁有好幾尊大炮。噶爾丹最畏忌的便是這個營,得到親征的警報,惟有向「羅剎」乞援,而俄國剛與中國訂立尼布楚條約,定界保和,自然不便援助中國要討伐的叛逆。這一來噶爾丹便只有硬拼了。 *** 三月間出了獨石口,由於沙磧鬆軟,無法用大車拉炮,只好留在後方,用馬與駱駝載著小型的子母炮隨行。四月間,快逼近敵境了。可是東路軍未到,西路軍由於噶爾丹當地燒荒得徹底,水草不長,大軍迂道而行,偏又連朝遇雨,人困馬乏,未曾交鋒,便已成了強弩之末。 勉強走到一條土拉河邊,距離庫倫還有五六百里的途程,費揚古迫不得已,上奏請求暫緩進軍。東師未至,西師疲憊,而中路孤軍深入,卻如自投羅網,因此隨扈的老臣,文華殿大學士伊桑阿進大帳力諫,請皇帝回鑾。 皇帝疾言厲色地拒絕,他說:「我祭告天地宗廟出征,不見敵而回師,何顏以對天下?而且大軍一退,噶爾丹就可以盡全力對付西路,西路軍怎麼擋得住?」 不但口頭拒絕,而且有果敢的行軍。皇帝下令直指克魯倫河。這條河自東徂西,極其寬闊,是蒙古境內第一條大河。噶爾丹就紮營在北岸,所以御駕一到,便是正面相敵決生死的時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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