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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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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偉元的畫——有關《紅樓夢》的新發現 張壽平 一九七四年雙十節前夕,我在臺北市今日公司的今日畫廊發現了程偉元的畫。畫廊主人冉西來先生說:「這一幅畫頗得人們喜愛,可惜大家都不知道程偉元為何許人?」當時,我報以一個苦笑。乾隆五十六、五十七年間,程偉元與高鶚一同校訂《紅樓夢》一書,並連續發行了兩種版本(今稱「程甲本」「程乙本」),以至於《紅樓夢》一書膾炙人口,流傳後世。然而其本人的聲名居然落寞如斯。且其作品流落在外而無人收藏,這更是可悲可歎的事!但也幸而有此,我得獲此奇遇。最後,我購下了這一幅畫。 這一幅畫,長一百二十九釐米,寬六十一釐米,可稱大中堂。畫面是一棵松樹和一棵柏樹交纏而成的一個大壽字,依照世俗慣例,這該是為祝賀某家夫婦雙壽而畫的。原來應有的上款,想必在原主人出讓時被裁掉了。下款是「古吳程偉元繪祝」七個字。下面鈐兩個印章:一為「偉元」,圓形朱文;一為「小泉」,方形白文。製作都相當精雅。右下角鈐一個押腳印章,文為「小泉書畫」,方形白文。左下角還有收藏印一,文為「嫩江意弇氏藏書畫印」,方形朱文。 這一幅畫,畫筆蒼勁,佈局自然,松針與柏葉層層複疊而交代極為清楚。尤其難得的是雖為酬應之作而無俗氣,雖經精心設計而無匠氣,足見程氏在繪畫方面的素養與功力俱臻上乘。友人李兄葉霜見到這一幅畫後曾以懷疑的口吻說:「作者有此畫筆,當可入《桐陰論畫》。但清代畫史失載其名,程氏亦不以畫名,怪哉!」 凡讀過《紅樓夢》的人,都會讀過程偉元的《紅樓夢》序文及其與高鶚合撰的《紅樓夢》引言。所有研究「紅學」的學者,一定會注意到程偉元這個人。但是,對於程偉元的生平,一般只知道他是書商,其餘便不甚了了。他的畫,以前只發現過一個扇面,雖曾在海內外紅學圈中轟動過一陣子,而我手頭卻無此資料。因此,我購下了這一幅中堂後,立即請鄰居魯傳鼎兄致書現在羈居美國的趙岡先生,問訊上項資料,並告訴他我的奇遇。趙先生來信說:「大陸上發現過程偉元繪的摺扇一面。據說畫為米家山法墨筆山水,有題記,字還不錯,間架微近李北海,滿挺朗。其文曰:『此房山仿南宮,非仿元暉之作。米家父子雖一洗宋人法,就中微有辨。為于煙雲縹緲中著樓臺,政是元章奇絕處,辛酉夏五,臨董華亭寫意。程偉元。』有鈐印二方,其一文曰『臣元』。此處『臣』字不是名字中的一字,想來此人已有功名,當然不是普通書商,程偉元是蘇州人,我早有此想法,現在得張教授藏書證實,他們那家書店是蘇州人辦的,北京、蘇州兩地聯號。程偉元的兩位前任經理先生,一姓金,一姓謝,都是蘇州人,『每年購書于蘇州,載船而來』。因此,其後任經理也該是蘇州人。」趙先生不愧為當代紅學名家,他對於程偉元其人的瞭解之多,已超過我的想像。 現在,我們可以總合所得關於程偉元的材料,做一個程偉元生平簡介如下: 程偉元,字小泉,江南蘇州人。有功名,然久任某書局經理。該局為蘇州人所辦,蘇州、北京兩地聯號。每年購書于蘇州,載船而至北京。乾隆五十六、七年間與友人高鶚一同校訂《紅樓夢》,並曾發行兩種版本,雅擅書畫,嘉慶六年辛酉夏五月作米家山水扇面。有「偉元」「臣元」「小泉」「小泉書畫」等印章。 趙岡先生來信以後,我一直異常興奮,現在,我手裡的程偉元的畫已成為有關《紅樓夢》研究的新發現了。因為: 考據之學講究證據,以前所發現的程偉元所繪的扇面雖能證明程偉元不是普通書商,但卻只是「孤證」。孤證是一般考據家不採用的,也是無法使人完全信任的。譬如有人問:怎樣能證明這繪扇面的程偉元,就是校刻《紅樓夢》的程偉元而不是另外一個程偉元?這就要另外尋求證據了。而現在,我們發現了這第二幅程偉元的畫,而且是上面鈐有「小泉」和「小泉書畫」的印章,這就有了有力的佐證;這繪畫的程偉元既字小泉,當然就是校刻《紅樓夢》的程偉元了。程氏所撰《紅樓夢》序文的具名不就是「小泉程偉元」嗎?質言之,程偉元雅擅書畫,不是普通書商這件事,必須借我的這幅畫才可證實無疑。 胡適先生作《紅樓夢考證》一文時,對程偉元瞭解甚少,在胡氏心目中也許認為程偉元只是普通書商,所以,儘管程氏所撰《紅樓夢》序文中已說明他曾因所藏《紅樓夢》一書「殊非全本」而「竭力搜羅」「細加厘剔」,高鶚所撰《紅樓夢》序文中又直認自己是在程偉元「數年銖積寸累」之後,因程偉元的邀請而「欣然拜諾」「遂襄其役」;但卻仍是揚高而抑程,把整理修輯《紅樓夢》的功勞歸於高鶚一人,並總合所得關於高鶚的材料作了高鶚年譜,而對於程偉元則居然無一字之褒。這委實是很不公平的事。在此,我敢斷言:倘若胡氏當年能見到程偉元的畫而知道程偉元不是普通書商的話,胡氏的《紅樓夢考證》就不會揚高而抑程了。又若天假其年,胡氏至今猶存的話,他一定會重寫《紅樓夢考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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