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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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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大爺!」鮮路保只招呼得一聲,便氣喘得無法開口了。 「來,來,你先歇一歇!」山路上正好有塊平整的大青石,羅桂鑫扶著他坐了下來,「你慢慢兒談。」 「羅大爺,成功了,鮮大川,他,他已經死了。」鮮路保斷斷續續地說,「是楊二當家,把大川殺掉了。」 「啊,」羅桂鑫驚喜莫名,「是真的嗎?」 「羅大爺,你,你聽我從頭講給你聽——」 這天上午,楊似山送走了羅桂鑫,隨即奉召到鮮大川那座陳設很講究的公館中去議事。鮮大川的神情顯得很焦灼,不住在屋子裏繞圈子,及至聽得楊似山一聲咳嗽,方始駐足轉身。 「官兵三路進巴州,你說該怎麼辦?」 「我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大事都要靠當家的拿主意,你說該怎麼辦,我盡力去幹好就是。」 「這回,我真是去留兩難。想來想去,只有三十六計中唯一的一計了。」 楊似山想問:是走為上計嗎?話未出口,只聽外面高聲在報:「四太爺來了。」 四太爺便是鮮文炳,他一進屋,楊似山便要回避。鮮文炳將手一擺,攔住他說:「楊二當家,你別走!我有話勸大川,請你聽聽,我說得對不對?」 由於鮮大川狡詐多疑,所以楊似山言行非常謹慎,在鮮大川面前,一向是唯命是從的態度,此時便眼望著他,等候發落。 「你就坐下來,聽聽四太爺說些什麼?」 「大川,我聽說羅思舉要開到榮家鋪來了?」鮮文炳說,「另外還有兩路官兵?」 「不錯。」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 「四太爺。」鮮大川反問,「照你看呢?」 「照我看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不比從前和珅當道的年代了,旗將有功,加官晉爵。仗打得不好,革職、充軍、殺頭都有份。大川啊,馬蹄崗、天寨子,你都領教過了,不如投降官軍為妙。」 「投降也要有路子。」鮮大川說,「冒冒失失去投降,不是自己送死?」 「這你不用擔心,自有路子。」 「在哪裏?」 「劉青天!」鮮文炳信心十足地,「不是明擺著的路子?」 一直在蹀躞著的鮮大川,坐了下來,仿佛預備認真談事的神氣。「你跟劉青天接過頭了?」他問。 「沒有。」鮮文炳防到他有此一問,所以心裏早有準備,回答得斬釘截鐵。 「沒有接過頭?」 「沒有。」 「那,八字不見一撇,只怕緩不濟急。」 「怎麼叫緩不濟急?」 「劉青天那裏還沒有接上頭,羅思舉則已經到了榮家鋪了。」 「那不要緊。」鮮文炳說,「我們可以派人跟他去說,正在接頭招安,請他先不要動手。」 鮮大川沉著地點點頭。「四太爺,你先請回去!」他說,「我跟似山商量商量,給你回話。」 「要快!」鮮文炳站起身來,又加了一句,「凡事當斷不斷,一定糟糕。」 等鮮文炳一走,鮮大川望著窗外,沉吟了好一會,口中咕噥著:「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楊似山心裏一跳,但仍舊不作聲,靜等下文。 「似山,你看怎麼樣?」 楊似山與鮮文炳是約定好了的,一個不變的宗旨是,楊似山的態度必須有所保留,如今看鮮大川並未爽爽快快同意,心裏便有戒心;再一聽他「無毒不丈夫」的自語,越發不敢大意,為了套出鮮大川的真話,他更要扮演反面角色。 「當家的話不錯,緩不濟急。」他從容答說,「羅思舉有名的心狠手辣、不講交情,如果派人跟他去說,暫不動手,他將計就計,打我們個措手不及,那個虧就吃大了。」 「對,對,對!」鮮大川一疊連聲地說,「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走,要朝東面走,北面德楞泰、西南羅思舉,不能自投羅網。只有東面,桂涵要繞道,走得慢,我們可以走在前面。你覺得我的話是不是?」 「是。不過要走得快。」 「當然,越快越好,可是後患不能不防。這個,」他作了個屈起拇指,四指箕張的手勢,「我料他跟劉青天早就有勾搭了。還有路保,也容他不得,斬草除根,我們走得才能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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