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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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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仍舊請坐。」楊似山按著他坐下,「我帶他們到另外地方去談。」 這一談談了好久,羅桂鑫與鮮文炳等得都快不耐煩了,方見楊似山回來。「唉!」他歎口氣,「勒大人那回整王三槐,實在做得太絕,我好不容易才說通。」 「說通了什麼?」 「讓鮮大川到省裏過堂。不過能不去,最好。」 「喔,」羅桂鑫有些詫異,「這三個人,這麼向著鮮大川?」 「不是向著鮮大川,都是看在鮮二姨的分上。」楊似山又說,「一則是平時的情分;二則是這回得了鮮二姨的好處。」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羅桂鑫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得了好處?」 「是他們自己說的。」 「這倒也老實。」羅桂鑫想了一下說,「這三個人算是擺平了,吳三跟鮮成義呢?」 「吳三他們會去勸他,不會有事。」楊似山看著鮮文炳說,「至於鮮成義,我派人找他去了,能找了來,請四太爺作主,家法嘛!」 「現在是公事,」鮮文炳說,「談不上家法。」 「我會處置。」羅桂鑫接口說道,「照現在這樣子看,咱們算是把局面扭過來了!是這樣不是?」 「是。」 「如果鮮成義要跟你幹,你能對付得了嗎?」 「對付得了。」 「把握何在?」 「我問了他們了,鮮二姨是不是有這話:誰要把我推倒了,誰就是當家。他們說有。鮮成義是不是有這個意思,他們不知道。不過,他們也斬釘截鐵地說了,鮮成義如果真要幹,他們站在我這面,吳三也會這樣。」 「四對一,好極了。既然如此,我不必遷就那個臭婆娘了,請你們兩位替我傳話,鮮大川如果想活命,兩個條件:第一,由他召集你們的五個小頭頭,親口宣布,由你當家;第二,如果一定要過堂,鮮大川非去不可。至於鮮成義如果覺得他靠不住,該怎麼處置,請你自己決定。」 「是。」楊似山答說,「等鮮成義有了下落,我馬上陪著四太爺去傳你的話。」 不久,有消息來了,鮮成義從昨晚上就沒有回家,據說是躲在鮮二姨那裏。 「只怕是躲在粉面羅剎的紅羅帳裏吧!」羅桂鑫笑道,「想不到咱們逮了鮮大川,倒成就了他們的『好事』!」 楊似山與鮮文炳也都笑了。「走吧!」楊似山說,「我倆盡快來回報。」 說是盡快,也去了一個時辰。兩人的神色都很凝重,顯見得事情並不順利。 「鮮二姨說什麼也不肯。」楊似山搖搖頭,「事情還真麻煩。」 羅桂鑫非常生氣,一半是氣鮮二姨頑強,一半也是氣楊似山無用。「你們這麼怕那個臭婆娘!」他也大搖其頭,「我實在不明白,是為了什麼?」 「她說,如果一定要讓鮮大川過堂,她先拿刀抹脖子。鮮二姨向來說得到,做得到,真要出了人命,羅大爺,這件事就美中不足了。你說呢?」 羅桂鑫歎口氣:「我早說過了,一塊豆腐掉在灰堆裏,吹又吹不得,彈又彈不得。」他沉吟了一會問:「現在局面能穩住不能?」 「能。」 「只要你能穩得住,我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如果那婆娘一定不肯讓鮮大川過堂,我殺她的姦夫鮮成義。再有一個辦法,就是派專人去問我二叔,該怎麼辦?」 「第二個辦法好,」楊似山說,「羅游擊的點子,又多又好,請示他最好。」 於是即時議定,派鮮路保專程去送信。信是羅桂鑫出面,但由鮮文炳代筆,寫得簡明扼要,再加上鮮路保的口述,整個報告就很完備了。 *** 到得第五天上,羅思舉由鮮路保陪著,專門到巴州來處理此事。一到即召集會議,鉅細靡遺地瞭解整個事件的始末,隨即提出了他的看法與辦法。 「咱們把整個情形,理出一個頭緒,抓住了關鍵,才能對症下藥。」他說,「那方面是怕鮮大川做了第二個王三槐;咱們這方面,只要公事能交代,也不一定要為難鮮大川,是不是這樣?」 「是。」楊似山、鮮文炳同聲回答。 「不過,這是眼前的話,將來呢?粉面羅剎要保住鮮大川的命,說不定另有所圖;咱們這方面,也就是怕他另有所圖。是不是這樣?」 「是。」楊似山說,「照大家都受鮮二姨的籠絡這一點來看,將來的情形,實在很難說。」 「嗯、嗯!」羅思舉說,「只要有一個能保住鮮大川的命,可又能保證他不致再有不安分的舉動的辦法,粉面羅剎會同意嗎?」 「會。」楊似山答說,「如果這樣子再不同意,那就是存心反抗官軍,請羅游擊不必再客氣了。」 「我也是這意思。」羅思舉說,「把鮮大川弄成殘廢,不能再興風作浪,不就行了嗎?」 「此計大妙!」一直不曾開口的羅桂鑫,得意地看著楊似山,「是不是,我說要請我二叔來吧!」 「確是高明。」楊似山當著高人,不肯隨便表示意見,只用期待的眼光,看著羅思舉。 「殘廢有各式各樣的殘廢,斷一條腿,掉一條胳膊,沒有大關係,要幹壞事,一樣可以幹。所以,這個殘廢,是要把他真正搞成個廢人,他多的是錢,在家納福好了,若說還想造反,那就得等來世了。」 「二叔,那,你說該怎麼廢他?」 「你倒想想看。」 「我想,只有讓他一雙眼睛瞎掉。」 「我也是這麼想。」羅思舉又說,「要這麼廢他,我敢說,粉面羅剎決不會討價還價。」 這下提醒了羅桂鑫,拍手拍腳地大笑。楊似山與鮮文炳相顧愕然,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樂不可支。 「羅大爺,」鮮文炳問,「你什麼事好笑?」 「讓鮮大川當個瞎王八,那婆娘有個不願意的嗎?只是便宜了鮮成義那個小兔崽子。」 「怪不得!」楊似山由衷傾服,「游擊老爺真正是個賽諸葛。」 「似山,」羅思舉正色說道,「我是替你留了一張牌,你以後要讓粉面羅剎聽你的,你就在鮮成義身上下工夫好了,你明白嗎?」 「是,是!」楊似山心領神會地說,「明白,明白。」 於是仍由楊似山陪著鮮文炳去看鮮二姨,開門見山地傳宣羅思舉的要求,實在是不容討價還價的命令。 「當家的命,一定可以保住。只是想不過堂,得有一個可以在奏報朝廷時,說得過去的理由。」楊似山很恭敬地說,「鮮二姨你說是不是呢?」 「這是情理上的話。」鮮二姨問道,「要個什麼理由呢?」 「殘廢。」楊似山答說,「殘廢得過堂跟不過堂都一樣,自然就不必過堂了。」 「喔,」鮮二姨想了一下說,「楊二當家,請你說下去。」 「游擊老爺交代,除非大當家一雙眼睛不管用了。斷一條腿,掉一條胳膊都不算。」 「這,」鮮二姨答說,「我得問問當家的自己。」 「鮮二姨,慢一點。」鮮文炳又將楊似山拉到僻處,低聲說道,「我一路上不斷在想,這件事由鮮二姨跟大川去說,十之八九不會成功。」 「為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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