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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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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奇·柯爾。」 「喔,喬奇!」孫逸仙問:「你能不能為我做一件事?」 「不!」柯爾坦率答道:「我們奉到命令,除了照料你的生活以外,不能為你做任何事。」 孫逸仙這才感到事態嚴重。坐困愁城,想來想去,只有一條路可走;設法使任何一個人瞭解自己的處境,當作一件新聞去傳播,藉此傳入康德黎的耳中,自然會挺身相救。 於是他用任何能夠得到的紙片,簡單寫上自己的遭遇;然後用一個仙令裹在紙片裏面,揉成一團,使勁向窗外扔了出去,希望落到圍墻外面的街道上,為任何路人所拾得。 不幸地,竟是徒勞無功!因為圍墻實在太遠了,大部份都落在那座附屬建築物的屋頂上。而且,不久以後,就為使館中的人發覺,因而用螺絲將窗戶的外面加以封釘,只能從玻璃窗遙望悠然自在的行人,不復再能期望他們相援了! 在這一籌莫展的牢籠中,他除了祈禱以求得心靈的寧靜之外,經常在思索的一個謎,就是何以使館方面,竟無進一步的行動? *** 行動是有的,只是極其秘密——總署的密電是在他被禁的第三天到達的,特別叮囑:「慎密辦理,不可為英人所知,致被反噬。應如何措手,悉聽主裁。」 「應如何措手?」龔照瑗向翻譯官鄧延鏗說道:「你問問馬參贊!」 經過鄧延鏗的譯述,馬格里認為最妥當的辦法是,專雇一條輪船,將孫逸仙送回中國。否則,便須無條件釋放,仍舊雇用私家偵探跟蹤,探明行止,請示辦理。 「雇一條輪船,費用怕不輕吧?」龔照瑗又說:「而且必得相熟的才好!」 「我與輪船公司相熟。」馬格里說:「費用總在七千磅左右。」 七千金磅不是個小數目,龔照瑗便向外號「吳大頭」的隨員吳宗濂說:「請你擬個電稿,向總署請示。」接著又加了一句:「我想也只有照馬參贊的辦法了。就怕上頭捨不得錢!」 接著龔照瑗又提出了一個看法,如果孫逸仙能夠帖然就範,則雇專輪載運回國的旅途中,就可以省卻許多麻煩。當然,這得下一番說服的功夫,不是利誘、就是威脅。這個任務便落在鄧廷鏗身上。 此人其實無用,要他用什麼旁敲側擊的言詞,軟中帶硬,使人懾服,無異緣木求魚;在他看來,孫逸仙已無異「階下囚」,只要像縣官問案一樣,將刑具往地上一摔,堂下就會嚇得瑟瑟發抖,要他如何便如何。 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所以開門入室,鄧延鏗的神態異常傲慢,將椅子拉到中間坐下,兩隻腳伸得直直地,偏著頭,仰著臉說道:「今天是看同鄉的份上來看看你;你在這裏,生死攸關,你知道不知道?」 孫逸仙當然知道,然而在此妄人面前,絕不能示弱,當然便用毫不在乎的平靜聲音答道:「不然。這裏是英國。依照國際引渡的法例,你們先要拿拘捕我的經過,先通知英國政府,你倒想想看,英國政府能容忍你們這種非法的行為嗎?」 「哼!」鄧延鏗冷笑:「我們為什麼要跟英國政府打交道?如今輪船已經雇好了,到那時候拿你綑起來,塞住你的嘴巴。一輛馬車送到碼頭;等上了船直接開到香港,海面上有水師炮艇在接,接到廣州,明正典刑。」 「沒那麼方便。」孫逸仙報以微笑:「在船上我難道找不到機會和英國船員通消息?」 「你快沒有這樣的機會!」鄧延鏗異常認真地分辯:「一上船,自有人嚴密看管,那裏容得你開口求援。」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莫非就沒有同情我的處境而為我打抱不平的人?」 「你真是在做夢!」鄧延鏗說:「船公司是馬格里參贊相熟的,雇船的契約,當然要寫明白,船公司的人,決不能違反主顧的利益,否則,就得負賠償的責任。你想他們會幫你的忙嗎?」 「就算船公司站在你們這一邊,但是英國的警方、海關,不會聽命於你們。漫漫長途,處處檢查,隨時可以發覺你們的非法行為。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你們的計劃一定辦不到!」 鄧延鏗語塞,反而為孫逸仙沉著鎮靜,似乎充滿了信心的態度和言語所駁倒、嚇倒;在近乎惱羞成怒的情緒之下,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如果這個計劃辦不到,就在這裏將你處死,」他厲聲相向:「這裏是中國領土,英國政府不能干涉。」 「如果你們不怕引起嚴重的交涉,英國政府提出懲罰你們全體館員的要求,你們就這樣做好了,」孫逸仙停了一下又說:「我們的同志,在廣東的不知道多少,一定會替我報仇,不但你一身的安危可慮,保不定還要累及你的家人。到那時候,你後悔莫及!」 鄧延鏗的顏色大變,不能再安坐大言,侷侷促促地站起身來:「我不過是奉命辦事。此來不過盡鄉誼,進忠告,讓你自己知道前途危險。」 「多謝!」孫逸仙用調侃的聲音答道:「人苦於不自知,但願有人為你進個忠告!」 鄧延鏗沒有再答,倉皇而去。到了第二天卻又再度出現,與先前的態度相對照,是前倨於後恭,極力請孫逸仙寫信給馬格里求助。孫逸仙心想:馬格里不是清廷駐英國的外交代表;只受雇於清廷,幫助龔照瑗辦事的一名職員,他無權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且,倘或有心援手,逕可直接向公使陳詞,何須自己出面去求他?於此可見,此中必有陰謀:想來目的是在騙取自己的筆跡,作某種有利的運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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