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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你先沉住氣!」唐安趕緊搖著手安慰他,「我已經細細想過了。無非多費些手腳,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要緊的是,得趕緊通個消息到陽虛。」

  宋邑一聽這話,立即躊躇了,但終於作了個振作的表情,頓一頓足說:「也罷,我再到陽虛去一趟。」

  這神情提醒了唐安。同為師門效力,宋邑僕僕風塵,已兩度跋涉。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該再讓他受辛苦了。

  「我去吧!」唐安毅然決然地說。

  「不!」宋邑的語氣比他更堅決:「你不能離開臨淄。萬一有什麼變化,且不說我一個人應付不了,只怕連個消息都聽不到。」

  想想這話也對。唐安重新又考慮了一會,發覺也並沒有親自到陽虛去的必要,「反正只是給個信。你不是說,曾跟緹縈定下了通信的辦法嗎?」他問。

  「是啊!」宋邑答,「為了要瞞著老師,她給了我一個地址,是她極相好的一個女伴家,說是若有消息,可以由那里轉給她。」

  「那就行了。派個人送封書簡去,不必多說,只告訴她有陽虛侯將要奉詔入朝的傳聞,應該如何處置?反正有個老謀深算的衛媼在那處,不必你我費心。」

  一提到衛媼,宋邑的心情寬鬆了。他對衛媼佩服得五體投地,相信她一接到書簡,必有妥善的辦法。所以欣然同意了唐安的建議。

  於是當夜作了一封簡劄,雇好一個極妥當的壯漢作書差,叫他星夜趕到陽虛去投書。

  「總還得有封回書,才叫人放心。」等一切安排好了以後,宋邑忽又這樣表示。

  唐安對淳于意的情形,不大熟悉,遲疑地問道:「有人能作回書嗎?」

  「正就是沒有人可作書。衛媼根本不識字,緹縈不能書寫。」

  「那只好帶個口信回來了。」

  唐安把信差找了來,細細囑咐了該辦的事。由於帶回信,得在陽虛住宿,格外又多給了他盤纏。預計路上往返要四天,在陽虛要等三天,大概總得七天工夫,才能有回信。

  非常出人意外,僅僅過了四天,信差就從陽虛回來了。

  「怎麼這等快?」宋邑不安地問。

  「當時就有了回音。我知道你等著,星夜趕了回來。」

  「喔,辛苦,辛苦。怎麼個情形,請你細細說來。」

  信差告訴宋邑,趕到陽虛那天,已經天黑。依照地址,找到了李吾,說明來意,李吾叫他等一等,隨即出門去了。

  「不大一會工夫,帶來了一個老媼,一個長得極秀氣的女兒,看了書信,當時就要掉眼淚。那老媼倒像是個有主意的,很客氣地請我到另外一間屋,說要請我飲酒。我知道,意思是要我避開,他們好商量辦事。我就說……」

  宋邑無心聽他的閑白,打斷他的話說。「你只說,以後如何?」

  「以後,那老媼來跟我說:『請上複宋公,一切放心。倘或貴人遠行,當然會安排。如果有何意外,自會派人請宋公到陽虛來商議。』回信就是這幾句話。」

  果然,衛媼老謀深算,是個靠得住的人。「貴人遠行,當然會有安排」,說得一點不錯,看來大可放心了,宋邑這樣在想。

  ▼第六章

  是杏花初放的時候,陽虛侯置酒召客,其中也有淳于意。酒闌人散,主人單單把淳于意留了下來。

  在杏林中閒步著,走到後苑東北角的池邊,僻靜無人,陽虛侯站住了腳,閑閑說道:「倉公,我告訴你一個消息,外邊大概都還不知道,就在這幾天我要到長安走一趟。」

  「喔,是!」淳于意松了口氣。原來他有些緊張,看陽虛侯的神情,他以為是有什麼關於他的「消息」要談,是誤會了。

  「大前年入朝,你是隨了我去的。這一次。我要問問你的意思。」

  「我——?」

  淳于意要考慮了。原來他想說:我當然依君侯的吩咐。旋即想到自己還有麻煩來了,這時侯是個申訴的好機會,但是,一記起齊國太傅的心懷成見,仗勢欺人,他就忍不住要激動、要賭氣,忘了顧惜自己。

  因此,他仍舊抱定宗旨,決不求援陽虛侯,也不必跟他說什麼真相。只是隨從入朝,倘或被延尉逮捕,下了「詔獄」,陽虛侯自然沒有坐視之理,要他設法營救,這樣,豈不是給別人添了麻煩?

  於是,他決定這樣回答:「我要請君侯恕罪,此番,我實在不能例從了。」

  「為什麼呢?」陽虛侯暗示著:「你有什麼困難,儘管跟我說實話!」

  淳于意心里一動——為的陽虛侯話中似有意,莫非他知道了自己的遭遇?是從何處得知的?這些此時無暇思索,立刻得找個不能隨從入朝的托詞。

  他向不善於推託敷衍,想了一會才說:「賤體衰頹了,難耐跋涉。」

  陽虛侯失笑了,那正是他推辭齊王府征辟的理由。

  淳于意發覺自己措詞不當,陽虛侯已知是在撒謊,不免有愧色,越發訥訥然不成句。

  「好吧,你既不願去長安,我不勉強你。不過——」陽虛侯沉吟著,沒有再說下去。

  這使淳于意不能不問:「君侯還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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