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徐老虎與白寡婦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金妹很機警,知道這個媒不好做;徐老虎所提出來的條件,可能不易為荷姑所接受,因而很快地答道:「恭喜,恭喜!不過,徐大哥,我是女家的大媒。」

  一面說,一面坐到荷姑身邊,表示她們是在一邊的;荷姑自然很滿意,報以欣悅的微笑,看來很嫵媚。

  「亦不必分啥男家、女家;算我們兩個公證做個見證人。金妹妹,你看怎麼樣?」

  這句話,金妹不能即時應承;先看一看趙仲華,見他沒有什麼表示,方始答一聲:「只要你們相信我,我就做。」

  「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金妹妹會體諒我的苦衷。」徐老虎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剛剛才有一個出身,要好好巴結差使,凡事不能招搖。再說,孩子都有了,似乎也不必再鬧那些虛花頭。不知道荷姑的意思怎麼樣?」

  這應該是他們私下商量的事,如今要請金妹作仲裁,公開談判,金妹覺得責任很重,便不能不求援了。

  「來,來!」她向趙仲華招招手,「你跟徐大哥先談談。」

  趙仲華亦覺得中間再隔一道手,比較有緩衝的餘地;當即說道:「徐大哥,這樣,你把你的意思告訴我;我告訴金妹,再讓荷姑答覆你,你看好不好?」

  「也好!」

  「那麼,」趙仲華問金妹說,「你陪荷姑先進去吧!回頭,我會招呼你。」

  聽這一說,荷姑首先表示同意;金妹便陪著她回到客房去休息。徐老虎便將他的想法告訴了趙仲華,希望金妹能說服荷姑同意。

  他的意思是,不必舉行什麼儀式,只不過婚書照常預備,再請一次客,讓大家知道荷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的理由是,交遊甚廣,如果辦一次喜事,相當麻煩。此時此地,實在力不從心。

  趙仲華知道他還有沒說出來的話。白寡婦為他殞命;他卻張燈結綵,廣延賓朋,大辦喜事。這話傳出去,會招致譏評。所以一口答應。

  於是,請香火老婆子將金妹與荷姑又請了出來,同時關照徐老虎避開,就當著荷姑的面說:「徐大哥確是有苦衷,荷姑應該原諒他;不然就不是共患難,同安樂的結髮夫妻了——」

  「你別發議論。」金妹打斷他的話,「……先說,是怎麼一回事?」

  「徐大哥要顧到官聲,他怕人家說他借辦喜事打秋風,所以尊重名分,想一切從簡。」

  「爭的就是名分,其他都好商量。」金妹向荷姑問說:「你看是不是呢?」

  她的話不能算錯,荷姑自然點點頭。

  「那麼,」金妹又問,「這個名分,總要讓大家都知道了才算數。只有他們夫婦倆知道;再是我們兩個知道,沒有用;我跟你總不能到處去說,荷姑是名符其實,如假包換的徐大嫂啊!」

  「這不說過了嗎?由徐大哥請客,至親好友,統通邀到,當場表明徐大嫂的名分。」

  「這好像不夠!」金妹轉臉向荷姑說,「你看呢?」

  荷姑也覺得有些委屈,但不知從何說起,想了半天說道:「你們看好了。只要你們覺得我不吃虧,也就算了。」

  有此表示,凡事就好辦了。金妹跟趙仲華商量。只請客,不拜堂;不坐花轎,只著紅裙。這樣做法,猶如新婚夫婦回到家鄉,廣宴親朋,一樣也能收福,一樣也能張燈結綵,如果要熱鬧,請個班子來搭臺演戲,亦無不可。荷姑有此結果,覺得滿意,自很感激這一對未婚夫妻。

  ***

  這天晚上宴客,有李振標,有上元縣的刑房書辦,也有徐逢生,彼此身分不大相稱,席間不免拘束;幸虧秦典林能言善道,把氣氛挑了起來,總算能夠盡歡而散。

  散席之後,除了徐逢生單獨離去以外,分成兩撥,趙仲華與這天才趕回來的梁禿子,跟刑房書辦一起走;因為談起白寡婦預備就地落葬,他有個朋友是「風水先生」,知道那裏有墓地可買,特地帶他們去接頭。

  徐老虎則由秦典林代邀,跟李振標有公事接頭,到得秦淮河畔,就在李振標所寄宿的河房中密談。

  「老徐,」李振標開門見山地說:「這一次你要幫我一個忙。」

  「我也聽說了,論公事,我奉命令;論交情,三爺怎麼說,我怎麼做。不過,我先要把事情弄清楚。」徐老虎問道:「是不是真的開火?」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米糧走私出海,這件事,劉大帥看得很重。因為,京裏看劉大帥,有些地方不大聽話;不過因為他在地方上的官聲還不錯,也不能動他。如果米糧走私,米價一貴,地方上百姓鬧了起來,劉大帥對京裏固無法交代;京裏也覺得他的官聲並不好,那一來,情形就不同了。」

  事關劉坤一的前程,當然不會馬虎了事,徐老虎剛從兩淮回來,對於米糧走私出口的內幕,頗有所知,當即問道:「三爺你知道不知道,這幫人有外國人撐腰。」

  「我知道。暗中有日本浪人撐腰;不過他們不說破,我們大可裝糊塗,當他中國人看好了。如果開火,格殺不論。」李振標緊接著說,「當然,不希望真的弄到開火拚命。不過,有實力才可以談得攏;沒有實力,對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談都不用談。」

  「那麼,現在是在談?跟他們『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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