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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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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札送到劉瑾那裏,他大為詫異,也不免酸酸地覺得心中不大受用。但他不敢形諸表面,反而拱拱手說:「從今天起,你就是『乾殿下』了,可喜可賀!」 「劉公公莫這麼說,不管怎麼樣,我只記著你老的提攜之恩。」 「你能記得這一點,就是你的造化!來啊,」劉瑾大聲吩咐,「根據御筆,辦公事知會內閣。」劉瑾又說一句:「再辦公事給戶部;自即日起按皇子的待遇,致送月例。」 「多謝劉公公。」朱寧的口氣,立刻就改過了,「彼此同喜!以後,還要格外的多親近。」 「也不必多親近,你只記得你自己能吃幾碗飯就是了!」 這是個警告。朱寧暗暗驚心,可也起了戒心,立刻又變了態度,跪下來指天罰咒:「小寧兒不敢有一刻忘記劉公公的大恩,倘或有絲毫忘恩負義,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何必,何必!」劉瑾笑容滿面地扶起他來,「我知道你是有良心的!只要好好幹,有你的好日子過。」 穩住了劉瑾,抓緊了皇帝,朱寧就不須有何忌憚了。「乾殿下」的身分要擺出來唬人;不但穿的是近乎皇子的服飾,而且別出心裁地自封一個頭銜,叫做「皇庶子」;公然印在名刺上,到處拜客炫耀,成了京城裏最顯赫也最特別的一個人物。 *** 戶部的錢、工部的料、中軍都督府徵發來的軍夫,要多少有多少,工程日以繼夜地趕,進展神速;從正德二年八月開工,到第三年春天,已頗具規模了。 皇帝最討厭甚麼「德」啊、「仁」啊、這些冠冕堂皇的字樣,所以新宅的建築,題名不勞翰林院去引經據典,擬好幾個典雅莊重的名字,聽候御裁;直截了當地自己動手,正殿叫做「太素殿」;殿前的大池,叫做「天鵝池」;兩翼鉤連的密室,叫做「虎房」——皇帝不喜自比為龍,覺得壯威似虎,才夠味道。 皇帝每隔兩三天就得到「虎城」中親自去飼餵兩頭來自貴州深山的白額虎;有時整隻活羊扔下去,看兩虎爭食,翻撲抱滾,引為至樂。各地的鎮守太監,都知道皇帝喜觀猛獸,而且正在起造新宅,不斷有各種珍禽異獸進貢。廣西的鎮守太監楊景,獻到京的竟是一頭金錢豹。 「豹子!」皇帝高興地說:「我還沒有見過。走,看看去!」 「是!」朱寧答應著,立即命人通知,將豹子放入虎城,同時準備大量牛肉,以便皇帝親自餵食。 到了虎城,由鐵絲網向下望去,皇帝立刻為豹身上的花紋迷住了,「好漂亮!」他說:「好身段!」 豹身細長,看上去比老虎來得苗條,所以皇帝讚牠「好身段」。朱寧察言觀色,知道皇帝愛豹之心勝於愛虎,便替豹子說好話了。 「萬歲爺看,豹子來得文靜,虎豹同籠,一比就顯高下。豹子是大英雄的氣度,沉著得很。」 「吃飽了自然沉著了!」 「回萬歲爺的話。」有個也很得寵的小太監名叫喜兒,在旁邊插嘴,「豹子還沒有餵過。」 「為甚麼不餵?」 「是撒嬌!」朱寧故意這樣說,「非萬歲爺親手餵牠,不肯吃!」 「好吧!」皇帝欣然說道,「我來餵。」 於是抬上一大木盆的牛肉,另外有把鋼叉;皇帝親手叉一塊四五斤重的牛肉,從鐵絲網的活門,向下一摔!牛肉到地,左右暴喝一聲采,因為皇帝的手法極準,那塊牛肉恰好摔在豹子口邊。 奇怪!到口的肉竟會不顧;豹子看了一下,前腿一撐,掉身而去。便宜了老虎,竄過來叼了就跑。 「怎麼回事?」皇帝問。 「是水土不服,還是不識抬舉?」朱寧答說:「等奴才來問問看。」 押運豹子進京的廣西解差,職位卑下,不得接近御前,只在虎城外而待命,聽得傳喚,疾趨而來,動問究竟。 「豹子是不是病了?」朱寧問道:「是你照料得不好。」 「不會吧!今天還好好的。」解差答說:「是進給皇上玩的,小人怎敢怠慢?一路像伺候祖宗似的照料了來的。」 「那麼,餵牠肉怎麼不吃?」 「不吃?」解差想了一下問道:「是怎麼個餵法?」 「餵畜牲吃東西,莫非還有講究?自然是扔在地上。」 「那就怪不得了!豹子好潔,東西扔在地上,沾了塵土,牠就不吃了!」 「原來如此!你不早說。」朱寧問道:「要怎麼個餵法?」 「法子很多,反正東西不弄髒,牠就會吃。」 朱寧想了一會,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想到了好些飼餵的方法。興沖沖地復回虎城,向皇帝奏明緣故。 「這好!豹子的品格比老虎高。」皇帝說道,「拿鉤子來,把肉臨空懸著,看牠怎麼吃?」 於是朱寧親自指揮,相度好了高低,將掛著牛肉的鉤子懸在鐵絲網上,離地約有兩丈多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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