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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河下游,水面寬闊,陽光下,微波粼粼。 河邊,一些看熱鬧的藏族小孩和幾個洗衣姑娘正望著停在河中的一隻遊艇。 遊艇上,一對藏族姐妹正注視著水下。 水下冒出氣泡,一個穿潛水服的人露出水面,爬上遊艇。他摘下潛水鏡,原來是陶釜。他卸下背上的潛水裝置,疲憊地喘息著。 一個藏族姑娘問:「有收穫嗎?」 陶釜搖搖頭,順手把腰間挎袋裡的廢易拉罐破罐頭盒等倒進船艙一個筐內。筐裡已有不少易拉罐、破鐵桶一類的廢舊金屬物品。 一藏族姑娘關切地說:「你太累了,回旅館休息吧!」 陶釜又搖搖頭,抓起酒瓶連喝幾口,說:「我再下水一趟。」 陶釜檢查了一下掛在胸前的儀器,背上潛水裝置,戴好潛水鏡,扒著船幫下水。 陶釜潛入水下,一邊向前遊著,一邊不時注意著胸前的儀器。 儀器上的紅燈閃爍,小屏幕上出現一個亮點。陶釜調整著儀器,測試著,向側下方遊去。小屏幕上的亮點漸大,呈圓形。 陶釜潛到水底,開亮頭上的燈,取下掛在腰間的小鐵鍬,挖著河底的泥沙。很快,一個圓餅形的東西被從泥沙中挖出,陶釜抓住它,清著上面的泥,一面古銅鏡顯露出來。陶釜興奮地抓住古銅鏡向水上游去。 陶釜鑽出水面,歡快地游向小船。兩個藏族姑娘拉陶釜上了船,高興地問:「撈到什麼了?」 陶釜顧不上卸下潛水裝置,興奮地展示手中的古銅鏡說:「瞧,銅鏡!」 銅鏡直徑約10釐米,稍顯銀白色,周邊花紋精細,鏡面光亮照人。 陶釜翻看銅鏡背面。 銅鏡背面是一幅精美的彩石雕刻鑲嵌畫。畫面略偏右側有一梳雙環垂舍、穿白衣白裙的古代妙齡少女正盤坐於案幾後,神情專注地彈著案幾上的古琴。畫面左側是翠竹紅梅。畫面背景是雪山及夜空明月。畫面中心點,鏡鈕巧妙地製成置於案幾一角的香爐,香爐的一足拱作鈕孔,令人拍案叫絕。 陶釜被驚呆住了。 兩個藏族姑娘異口同聲地讚歎:「真是美極了!」 「是美極了,罕見的美!」陶釜激動得手在微微顫抖。突然,他像發現了什麼,仔細注視畫面上的少女。 畫上的少女雖然是坐姿,但仍然可以看出她身材修長苗條,略長的瓜子臉上用墨玉鑲嵌成的眼睛大而黑,顯得十分美麗而又似曾相識。 雪靈的形象一下子躍到陶釜的眼前,與畫面上的少女合二為一。旺堆老人的話又響起:「有一個姑娘長得很像我看見的那個神女,也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先生,你怎麼啦?」藏族姑娘看著發呆的陶釜奇怪地問道。 陶釜一驚,從幻想中醒悟過來,忙笑著說:「沒什麼,馬上回旅館,我請你們吃飯……」 神女河畔,陽光明媚,綠色的草原廣闊無垠。遠處的神女山雪峰直插藍天,巍峨雄偉。 雪靈戴著白色的遮陽帽,仍穿著那中式的白衣白裙,只是在外面罩了件領擺和袖口上鑲有彩色花邊的乳白夾藏袍,並按藏民習慣的那樣只穿一個袖。此時,她正騎著一匹白馬在草地上奔馳著,風吹拂著她那寬大的白裙,遠遠看去,如同綠草地上飄拂的一朵白雲。 河邊,遮陽傘下,身穿鮮豔藏族服裝的卓瑪正坐在塑料布上,用望遠鏡觀察著河面。 望遠鏡的視野在河面上移動著,追尋著星星點點的浮冰。 雪靈騎馬而來,在遮陽傘旁下馬,脫下身上的藏袍,在卓瑪身邊坐下,用手中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接過卓瑪遞過的飲料,連連喝著。 雪靈摘下遮陽帽扇著風,說:「卓瑪,你也騎馬玩一會兒吧!」 卓瑪含笑搖了搖頭。 雪靈笑了,用手指點著卓瑪的額頭說:「我知道你在用望遠鏡看河裡的浮冰,想看看有沒有陶釜說的古文物。對不對?」 卓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臉微有些紅。 雪靈要過望遠鏡,一邊往河裡看,一邊說:「不過,不得不承認陶釜分析得有些道理。可要從成千上萬塊浮冰裡找出有古文物的一兩塊,那恐怕有點兒像大海撈針了……喂,剛才有收穫嗎?」 卓瑪搖頭:「沒有。發現有幾塊浮冰裡有東西,但都是石頭。」 望遠鏡的視野從一塊浮冰移向另一塊浮冰,浮冰裡有一個物體,隨波濤時隱時現。 雪靈一愣,忙調整著望遠鏡的倍數。浮冰中的物體一下子被拉近,可看出長方形的輪廓。 雪靈興奮起來,說:「這塊冰裡有東西,不像是石頭,好像是長方形的……卓瑪,你看!」 卓瑪接過望遠鏡看著,高興地叫:「對,不是石頭。好像……哎呀,說不定是錄像帶……」 「對,對。」雪靈搶過望遠鏡看著,「是錄像帶!說不定是陶釜那傢伙的,快撈上來看看!」 雪靈與卓瑪跑上停在旁邊的氣墊車,飛快地向河西駛去。氣墊車停在河中水面上,攔住了漂下來的那塊浮冰。浮冰有40多釐米見方,裡面的錄像帶清晰可見。 「真是錄像帶!」卓瑪興奮地打開車門,伸手去撈,駕駛氣墊車的雪靈也伸手幫忙,但浮冰溜滑幾次都沒有撈上來。 卓瑪奮不顧身地跳入水中。 雪靈一驚:「卓瑪,小心,水涼!」 卓瑪將浮冰托起叫:「阿姐,快!」 雪靈將浮冰搬進氣墊車,又將卓瑪拉上車來。卓瑪不顧渾身水濕,驚喜地看著冰裡的錄像帶。 雪靈一邊駕氣墊車駛向岸邊,一邊對卓瑪說:「快換衣服,小心著涼!」 雪靈將氣墊車停在遮陽傘旁邊,把那塊浮冰推到車下草地上,然後從工具箱拿出鐵錘,下車砸開浮冰,把取出的錄像帶遞給車內剛換了衣服的卓瑪,說:「古代文物沒有找到,卻發現了現代文物。讓咱們看一看讓陶釜日思夜想的錄像帶裡,到底有什麼好東西。」 卓瑪把錄像帶放入氣墊車內的放像機,屏幕上出現了一些移動著的淡淡陰影。 雪靈看著屏幕說:「這大概是雪山地形的影像。」 屏幕上陰影移動著,突然出現了一個細長的小點,小點又一下子被放大,一把古劍的輪廓一閃便飛快掠過屏幕。 雪靈叫:「把影像倒回來!」 卓瑪調整著放像機,古劍的輪廓又重新出現在屏幕上,在被放大的一瞬間停在屏幕中不動了。 古劍輪廓清晰,完整無損。 卓瑪驚喜地說:「真是一把寶劍!他說對了。」 雪靈默默無言,好一會兒才搖搖頭說:「不得不承認,對這個咱們是外行。打電話請他來吧!」 陶釜躺在旅館的床上,捧著銅鏡,仍在興趣十足地欣賞著銅鏡背面的彩石鑲嵌畫。 他的手錶發出嘟嘟的鳴叫聲。 陶釜起身,小心地將銅鏡放入一個襯有泡沫塑料和紅絨布的錦盒中,蓋好。然後才擰開手錶的通話開關,手錶的錶盤立刻變成了一個小屏幕,出現雪靈的臉。 陶釜笑了:「是雪靈醫生,我的救命大恩人。我記得起碼給你打過不下八次電話,可你一次也不肯接,總是讓值班電腦來應付我。這次為何肯屈尊親自給我打電話呀?」 屏幕中的雪靈微微撇嘴哼了一聲,說:「作為你的醫生,我提醒你複查身體的日期快到了,當心長出一條壁虎尾巴來。」 陶釜哈哈地笑起來:「謝謝你的提醒,也謝謝你這位才女妙手回春,我已經完全康復了。壁虎尾巴嘛……大概與我無緣。我現在自在得很,雖然沒有飛機不能上天,但可以下水,我剛從龍王的水晶宮裡回來……」 雪靈板起臉:「你大概又在冒險,真是本性難移。我提醒你,你要是把你這個砂鍋摔成兩半了,我可沒辦法使你像蚯蚓一樣長出另一半來。好了,我沒時間和你囉唆,我現在告訴你,今天……今天可能來不及了,那麼明天,你必須到我這裡來。要給你做身體複查,看看你這個砂鍋有沒有裂縫。」 「呵,」陶釜故做吃驚狀,「明天?我記得我們約定的時間是大後天。而且,你難道不能客氣點,說個『請』字嗎?」 「現在我說改明天了,你應該學會聽醫生的話。」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陶釜臉上透露著得意的神色,「我聽人常說,醫生的話不可不聽,也不能全聽,只能聽一半……」 「這麼說我讓你明天來你不來嘍?」雪靈露出一絲笑意,「那你聽好,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今天,我和卓瑪到神女河邊去玩,在一塊浮冰裡發現一盤錄像帶……」 陶釜眼睛發亮了,驚喜地叫:「是不是我掉在神女山上的那盤?上面有沒有寶劍……」 雪靈微帶一絲得意地打斷陶釜的話:「故事到此告一段落,要知後事如何請明天到我這裡來,過時不候。好,再見!」 陶釜急叫:「告訴我……求你了……」 但電話已經掛斷,雪靈的臉消失,手錶上的小屏幕瞬間又變成錶盤。 陶釜無可奈何地搖頭,忙推開客房的門,向外叫:「服務員小姐!」 一個穿藏族服裝的服務員應聲走來,彬彬有禮地問:「先生,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陶釜急問:「去神女山市什麼時候有車?」 服務員小姐看了一下手錶說:「今天上下午的長途車都已經開了。最快也得明天早上了。」 「那麼叫出租車或自己租一輛車呢?」 「現在已經臨近傍晚了,山路崎嶇,有好幾百里路,而且,途中的渡口夜間是不過渡的。」 陶釜歎了口氣:「我的飛機要是還在就好了,只好等明天早上了……」 神女山市疫情研究所的游泳池。 卓瑪穿著粉紅色的游泳衣,披著浴巾坐在池邊,正用手中擦著濕漉漉的頭髮。 雪靈穿著白色的游泳衣,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著,修長的手臂撥動著碧水,姿式優美,頗有些似天鵝戲水的意境。 「雪靈醫生,卓瑪醫生!」值班電腦柔和的聲音響起,「您們約定的客人陶釜先生到了!」 牆上的大屏幕亮了起來,顯示著站在疫情研究所大門外的陶釜,他穿著白色的西裝,提著一個小手提箱,一副風塵僕僕的神情。他身後還停著一輛出租車。 卓瑪興奮地對雪靈說:「他果然來了!」 雪靈放聲笑了,邊仰游邊說:「他倒是真聽話!」 卓瑪起身,走到存衣櫃,拿出小巧的遙控器說:「是不是先讓他到客廳等著……」 「慢著!」雪靈幾下游到池邊,卓瑪拉她上岸,雪靈拿過卓瑪手中的遙控器笑著說:「我得再教訓教訓他,讓他到一個更好的地方等一會兒……」 在大門外等候的陶釜再次按電鈴。 大門旁邊的小門緩緩打遷,電腦柔和的聲音響起:「陶釜先生,歡迎您!請您由小門進!」 陶釜提著手提箱走進小門,小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前面的內層門卻遲遲不開,陶釜有些不耐煩了,伸手去推,卻推不開,回身又去推外層門,也推不動,他這才發現自己被關在兩層門之間的狹窄空間裡了,不由感到不妙,叫:「喂,雪靈,卓瑪,開門哪!」 無人回答。 陶釜急躁地用拳頭捶門,仍無人回答。他放下手提箱,用雙拳捶門,又用肩膀撞了兩下,叫:「開門!開門哪!」 這時,幾隻機械手突然從上面伸下去,反擰住陶釜的雙手,又抱住陶釜的雙腳,固定住。陶釜掙扎著,卻掙不脫。 電腦聲音又響起:「請不要動,否則給你電擊!」 陶釜慌忙說:「我不動!可我是客人,為什麼……」 電腦聲音:「請不要叫嚷,否則給你電擊!」 「好,我不說話。真是……」 一支電擊棍響著啪啪的火花直向陶釜逼近,陶釜慌忙住了口,既不敢動也不敢說話了。電擊棍停在陶釜眼前,不時冒著電火花。陶釜苦著臉,一副可憐的神情。 這時,內層門緩緩開啟,披散著濕發,穿著鮮豔藏服的卓瑪出現在門口。 陶釜高興地叫:「卓瑪,快來救我!」 卓瑪抿嘴笑著,按著手中的遙控器。機械手放開陶釜,與電擊棍一同縮回板壁之中。 陶釜活動了一下手腳,噘著嘴說:「你們真壞,就這樣歡迎我。」 卓瑪笑著提起陶釜的手提箱,說:「記住以後別撞門。請跟我來!」 陶釜跟卓瑪走進客廳,忙著問:「快告訴我,錄像帶上到底有沒有寶劍?」 卓瑪笑而不答。 陶釜央求道:「真的,好卓瑪!」 卓瑪低聲說:「雪靈老師不讓我告訴你……」 陶釜也低聲說:「悄悄的,不讓她知道。」 卓瑪笑道:「你呀,真笨!沒寶劍讓你來幹啥?」 陶釜興奮欲叫,卓瑪忙擺手,指窗外。窗外,雪靈正走過來。陶釜笑著做了個鬼臉。 雪靈走進來,她仍穿著那套中式的白衣白裙,未幹的頭髮披散著。她對陶釜略點點頭,道:「請坐!剛才電腦出了點故障,我們正在游泳,疏忽了。」 「沒關係。」陶釜坐下,「其實,你的疏忽還不只這次。上次我穿著你送給我的藏族服裝回家,途中想換上你為我準備的這套西裝時,卻發現你沒有為我準備西式襯衣。我總不能內穿藏式的大襟襯衣、外套西裝吧?於是只好為你們神女山市的藏族服裝做義務廣告一直到家,讓街坊四鄰目瞪口呆……」 卓瑪忍不住格格地笑。 雪靈也笑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昨天我給你打電話時,聽你的口氣今天不打算來……」 「不,不。」陶釜忙說,「我巴不得早一點來看望我的兩位救命恩人呢!」 雪靈哼了一聲:「你倒不如說急著來看你的錄像帶。」 陶釜點頭:「當然也來看錄像帶。因為根據錄像帶我可以準確地判斷寶劍埋藏的地點和其他有關的情況。這把劍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神女的寶劍。」 雪靈做出漠不關心的神情:「這與我無關。你還是談談還欠款的事……」 陶釜忙打斷雪靈的話:「還欠款的事待會兒再說。我認為這與你特別有關,旺堆爺爺曾說過,你長得很像他所見到的神女……」 雪靈板起臉,故作生氣地說:「我早說過,那是幻覺。如果你想借此來奉承我,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並不喜歡聽。」 「決不是奉承。因為,我發現了證據。」陶釜有些得意地說,「在神女河的下游,我並不是旅遊觀光,而是像潛水員那樣辛苦地工作了好幾天。昨天終於有了收穫。」 陶釜從手提箱裡拿出一個錦盒,打開,紅絨布襯托著的古銅鏡鏡面光亮照人。 卓瑪驚喜地叫:「銅鏡!」 陶釜點頭:「是的。而且,從成色和花紋上可以初步判斷它也是初唐文物,這與河裡發現的那三件文物同屬一個時期。」 雪靈諷刺地說:「祝賀你,你快成考古學家了。可我看不出它和我有什麼關係,甚至不如普通鏡子好用……,」雪靈說著,突然像感到什麼,盯視著銅鏡,若有所思,但又有些茫然。 陶釜微微一笑:「作為鏡子它已經退出歷史舞臺,但它作為文物和藝術品堪稱無價之寶。它的背面大多都鑄有花紋、山水人物、文字等,珍貴的還鑲嵌有金銀薄片或貝殼雕成的花鳥人物,叫金鈿、銀鈿或螺鈿。當然,也有用其他材料的,如翡翠玉石等,叫翠鈿或玉鈿。現在你們看!」 陶釜小心地將銅鏡翻轉過來,放好,背面古裝少女彈琴的畫面呈現出來。 雪靈與卓瑪一驚,忙俯身湊近觀看。 卓瑪不由讚歎地脫口而出:「太美了!哎呀,阿姐,太像你尤其是你彈古琴時……」 雪靈白了卓瑪一眼,卓瑪忙抿嘴笑著不說了。 陶釜驚奇地看著卓瑪,又看看雪靈,然後興奮而得意地點頭說:「如果是這樣,我的證據就又增加了分量。這面銅鏡上的畫我給它取名《明月竹梅撫琴圖》,簡稱《撫琴圖》。它採用了多種顏色的石料,主要是瑪瑙和玉石,還有蛋白石、翡翠、石英和一些還不能確定的石料,採取鑲、拼、雕、鏤、襯等工藝組成畫面,用漆凝結固定於銅鏡背後。由於石料幾乎不會褪色,所以畫面一反銅鏡古舊沉暗的色調,顯得鮮豔、明快、令人賞心悅目。而且,畫面巧妙地利用了石料的晶瑩剔透、自然色澤和紋理。你們看,這背景的雪山和香爐中燃香的清煙都是利用了瑪瑙的自然紋理。這藍灰色的夜空,是利用瑪瑙的半透明質感和自然色澤,使它顯出一種深邃的美。還有這圓圓的明月,晶瑩剔透得簡直會發光一樣。這由紅綠翡翠雕成的紅梅翠竹,不但極有立體感,而且從顏色上是整個畫面的點綴,結構上是整個畫面的陪襯,缺了它們,整個畫面就會偏墜。再看這鏡鈕也是一奇。鏡鈕是為了穿繩帶而使銅鏡便於拿取掛系,一般有半球鈕,獸形鈕、橋形鈕之類,大多與畫面內容無關,甚至是畫面的障礙。而這個鏡鈕卻巧妙地設計成畫面中的香爐,並利用了銅鏡的自然色澤,與畫面溶為一體,真是妙不可言。」 卓瑪和雪靈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陶釜得意洋洋。「現在,該講一講這《撫琴圖》的中心靈魂,也就是這位撫琴的唐代少女了。至於她長得像誰……有人不喜歡聽,就不說了。說她是唐代少女,是從服飾上判斷的。一提唐代婦女及其服飾,人們總是想起肥胖臃腫華麗富態的形像,實際上那是指盛唐晚唐時期的特點。而唐初與隋朝的審美觀點相似,以體形苗條清瘦為美,服飾也相對簡潔得多。你們看她那大袖襦衫、高腰長裙和披於雙臂的長長披帛都是典型的隋唐服飾。還有那用墨玉雕成的髮式也是隋唐常見的,叫雙環垂髻。古代女子到15歲便由丫髻改為雙環,一直到出嫁才改成實心的其他髮髻。如果她年齡很大仍然沒有出嫁,即使頭髮已白,也得梳這種髮式。這在杜甫的詩裡有這種情況的描述。大概是《負薪行》,是指連年戰亂男丁減少,不少女子出不了嫁。具體詞句記不住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雪靈微帶譏諷地插話:「《負薪行》的有關詩句應該是『夔州處女發半華,四十五十無夫家』和『至老雙環抵垂頸,野花山葉銀釧並』。」 陶釜一愣,忙雙手抱拳,誇張地對雪靈深深一揖道:「佩服!實在是佩服!學生自愧不如。好,我接著講。這個撫琴少女的用料和刻工也相當講究。你們看她的臉和手是用的肉色瑪瑙,色彩自然逼真;眼睛處鏤空嵌以墨玉黑而發亮;而鼻、唇、眉等處利用臉部瑪瑙半透明的特點,在下面不完全鏤空並襯以不同顏色的石料,隱隱地透過來,顯得不濃不淡,不溫不火,上面又輕輕微雕幾筆,略顯立體感,真是恰到好處。她的手不但生動自然,而且連指甲都隱隱可見,足見作者微雕技藝的功力。」 陶釜說著,又拿出放大鏡遞給雪靈和卓瑪,二人持放大鏡仔細觀看。 陶釜繼續說:「還有她的衣裙,用料潔白無暇,折皺線條柔和流暢,充分顯示衣料的質感。乳胸處微微自然隆起,有點像立體浮雕的手法。你們再看所彈的古琴,不是用石料,而是用銀的薄片。哈,聽說過用金屬制的古琴嗎?沒有!一般都認為古琴都是木制,可從這幅畫看應該有金屬制的古琴。可以想像,笛子有銅笛,鼓有銅鼓,還有不少樂器是金屬的,古琴也應該有金屬的,只是極為罕見而沒有記載流傳下來。再看她頭髮上也有銀片,右邊,很小,但仍可以看出是銀髮梳,既可梳頭,又是插在髮髻上的裝飾。這使我想起了我已經交了定金的那三件文物中的那把銀梳,它與這銅鏡之間聯繫應該是不言而喻的。以上這些都是少女的形,而這位少女卻是形神兼備的。你們看,她的眉宇間透露著無比高雅的氣質,全神貫注地撫琴的神情使人感到她已經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身心完全溶合於琴聲之中,顯得是那麼的純真可愛……最後,就是這幅《撫琴圖)已突破了中國畫傳統的粗線條大寫意的手法,溶入了西方油畫、水粉畫的寫實風格,甚至猛一看很像一幅彩色照片。它是一個罕見的、具有極高考古和藝術價值的珍寶!哎呀,可講完了!二位醫生再救我一次吧,我快渴死了……」 卓瑪忍住笑,趕快轉身拿了幾聽飲料遞給陶釜,陶釜打開一聽飲料,一個勁地往嘴裡灌。 雪靈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銅鏡,但又有些懷疑地問:「這麼精美,又保存這麼完好,磨損劃痕很少,我懷疑它是假古董。現在到處都是仿造的假古董……」 陶釜擺擺手,放下飲料說:「雖然還沒經過年代測定,但我相信它絕對是真的。保存完好首先是因為銅鏡背面周圍有一圈台,像個淺盤子,畫臥在裡邊,又有厚厚的漆保護……再就是大概此鏡造出不久,主人又用得很在意。然後很快就凍入雪山的冰內,被冰保護了一千多年,最近剛隨浮冰落入神女河下游還未怎麼磨損就被我撈了上來……」 雪靈撲哧一聲笑了:「我終於明白你說它和我有關係是什麼意思了。你特意請人訂做了這個銅鏡工藝品,並有意使畫中的撫琴少女與我的相貌相吻合,準備送給我作禮物。為了增加情趣,還編了這麼個故事。好了,你的禮物我收下了。謝謝你!」 雪靈說著,將銅鏡連錦盒一起捧在手裡。 陶釜微帶一絲冷笑地看著雪靈,說:「我的大醫生,如此貴重的珍寶被你幾句話輕輕一貶就拿走啦?也不管人家是否真心願意送給你……」 雪靈眉毛一揚:「珍寶?這東西舊貨地攤上有的是呀!我早就想買它十個八個的,往河裡一扔,專等哪天有人開著飛機來找,潛到水裡去撈,然後再看他如何自我陶醉地隋代的、唐代的、太美了啊叫個沒完……」 卓瑪在一邊哧哧地笑起來。 雪靈輕蔑地撇撇嘴,把裝著銅鏡的錦盒放到陶釜面前的桌面上,說:「捨不得就拿回去吧,你的什麼珍寶!」 陶釜把手按在錦盒上,看著雪靈說:「好了,不開玩笑了。說真的,東西再精美貴重也是人製造的,供人使用,欣賞、收藏和研究的,是為人服務的。世上只有人才是第一重要的。你們救過我的命,又使我免於殘廢,我總想送一件什麼禮物以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我原來怕你不喜歡這『廢銅爛鐵』,現在看來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了。現在,就請你收下我的這件禮物……」 雪靈有所感動地注視了陶釜一瞬,然後笑著說:「看來你是真心的,謝謝你。你的心意我領了。剛才是和你說著玩的,我是從不收病人禮物的,尤其是貴重禮物。這你可以問卓瑪。」 陶釜忙說:「我現在不是你的病人了,這是朋友之間的饋贈,也是我的心意。我記得上次旺堆老人曾經說,天上是白雲最白,地上是海水最深,天地間是人的情意最重……」 雪靈仍然搖搖頭:「那也不行。」 陶釜有些請求似地說:「你應該讓我有表達心意的機會。要不,我的心會不安的……」 雪靈笑了一下說:「那就更不行啦!我收了禮物,你心安了,我的心可就不安啦!」 陶釜無可奈何地轉臉看卓瑪:「那……卓瑪,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送給你……」 卓瑪只是微笑著搖頭不答話。 陶釜歎了口氣:「唉,老師不要,學生更不敢要了。你們誠心讓我心不安,這禮物只好自己留著了。現在說說欠款的事吧!我遇到一些麻煩。你們的醫療費太高,差不多是我好幾年的總收入了。而我的醫療保險卻沒有那麼多,保險公司只同意報銷一小部分……」 雪靈輕輕哼了一聲:「你嫌醫療費高?別忘了你可是重新長出了全部的手指和腳趾。再生藥是貴一些,但你知道它的成本是多少?不說它是我多年研究的心血,光說提煉吧!我們用了幾十萬條蚯蚓和兩萬多隻壁虎,每條蚯蚓都要切為兩段,每只壁虎都要弄斷尾巴,使它們體內的再生物質達到最高時再提煉。你想想,這是多麼大的工作量?因為你是首例臨床,我們是按最低成本價收的費,沒多收你一點兒。而且為了你把我們試驗所剩下的藥差不多用光了。保險公司不給你報銷,也只能怪你當時投醫療保險時投得太少了。」 陶釜歎了口氣:「當時我正想買新飛機,所以醫療保險投少了。……還有,飛機的索賠也不順利,保險公司說得調查研究後才能決定是否賠我,恐怕得幾個月。我現在經濟上有些捉襟見肘,不得不把住房和汽車都抵押出去貸了款。但我的住房窄小陳舊,汽車買的時候就是二手貸,所以沒能貸到多少錢。現在我若是買回那三件已交了定金的文物,就沒錢還你們的欠款了。若還了醫療欠款,我又沒錢去買那三件文物了。時間一過,不但定金白交了,有研究價值的文物可能會流入本知誰人之手。當然,現在離付款最後日期還有一段時間,可那些人往往不大信守合同,如果有人肯出高價,他們覺得賠上違約金仍有賺頭,就可能提前賣給別人。我必須馬上去把那三件文物買回來,以防夜長夢多。唉,現在沒有別的辦法,我只能把這面銅鏡抵押出去弄些錢來……我該走了。」 陶釜說著,起身蓋好錦盒,欲拿起走。 雪靈坐不住了,起身按住錦盒:「慢!你想把銅鏡抵押給誰?」 陶釜抬頭不解地問:「這對你很重要嗎?」 雪靈盯視著陶釜:「我想知道。」 陶釜說:「一般是典當行,也可能是私人,這得看能抵押多少錢及信義和方便與否……」 雪靈緊叮一句:「你打算抵押多少錢?」 陶釜略一笑:「不多但也不少,只要夠我還清欠你們的醫療款就行了。」 雪靈立即說:「那好,你就抵押給我吧!我不希望這面銅鏡有流失到外面的可能。」 陶釜高興地拍了一下手說:「哎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哩!抵押給你是最合適不過的了。省得我捨近求遠來回跑,而且也免了現金或支票的交付手續……抵押貨款期也定為半個月吧,你若嫌長,還可以減到7天或5天。不過我有個先決條件,就是不論這面銅鏡是作為抵押品放在你那裡,還是因到時我還不了貸款它最終歸你所有,都得允許我借出來研究。這必須在合同中寫明。」 雪靈笑了一下:「好,我同意了。那就一言為定!」 陶釜也笑了一下:「一言為定!」 「我馬上用電腦起草一份合同。」雪靈捧起錦盒,打開,面帶喜色地看了看銅鏡,又小心地蓋好錦盒,看著陶釜說:「銅鏡我可拿走啦!」 陶釜點點頭。 雪靈捧著銅鏡快步走出會客廳。 陶釜撲哧一聲笑了,對卓瑪說:「我白送給她她不要,非讓我繞這麼大個圈兒,她再花上一筆錢才算收下了。」 卓瑪笑著說:「你也狡猾狡猾地。不過,看得出她是真喜歡這面銅鏡,要是不讓她花錢她是不會心安理得地收下的。」 陶釜對卓瑪說:「可惜銅鏡只有一面,沒有你的了……」 卓瑪低頭笑著說:「銅鏡上的撫琴少女又不像我,我要它幹嗎……」 「這有像你的東西,」陶釜又從手提箱裡拿出一個錦盒,「不過,我聲明這可不是珍寶古董,只是現代普通的工藝品,價格也不貴。按我們漢族的話說,叫作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陶釜打開錦盒,裡面是八個一套的木制工藝長把發梳,梳把部分分別雕刻成藏、彝、苗、傣、蒙古、朝鮮、布依和維吾爾等少數民族少女的上半身,梳齒部分則形成各民族少女的裙子部分,尤其是藏族少女,橫著梳齒正好恰似藏式圍裙的花格。而且這個藏族少女的臉形、眉眼和身材有些像卓瑪。 陶釜有些得意地介紹說:「這把藏族少女的工藝梳是我專門從數十把同樣梳子中挑選出來的,你看如何?」 卓瑪驚喜得臉紅紅的,接過工藝梳,連聲說:「謝謝,謝謝你!」 陶釜指著卓瑪的鼻子,開玩笑地小聲說:「背著你的老師收病人的禮物……」 卓瑪笑了:「那你也從我這兒抵押借點兒錢走!我也有錢,幫你買飛機可能不夠,但幫你贖回房子和汽車還是可以的……」 陶釜有些感動地說:「謝謝你,卓瑪,你真好!我暫時不需要錢,以後需要時再說。」 「哎呀,你是不是一會兒還要去買那三件文物?你等等,我去去就來!」 卓瑪捧著那套發梳一溜小跑地出客廳走了。 「總算是把禮物都送出去了……」陶釜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拿起飲料,邊喝邊起身踱步到牆上掛著的神女雕像照片前,注視著,自言自語地說:「看來她的髮式得重雕,最好還應該加張古琴……這寶劍嗎,也不應該背著……對了,我的寶劍……」 雪靈走進來,說:「神女的寶劍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了?」 陶釜回頭;「我是說錄像帶上的寶劍。我的錄像帶……」 雪靈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說:「你馬上要上路,錄像帶先不必拿了。寶劍的形像我已經複印下來了,看,就是這個……」 陶釜興奮地上前,急不可耐地伸手說:「快讓我看看!上次在神女山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飛機就……」 雪靈卻笑著把手縮到身後,而把另一手上的文件遞過來說:「慢著,先簽合同!」 陶釜一笑,接過合同書和簽字筆:「好,我簽!噢,抵押貸款期定為五天……行,五天就五天!簽好了,給!」 雪靈接過簽好的合同書看了看,微微露出笑意:「你看好,這份是你的。這是你的購買文物的合同書,這是定金憑證,這是寶劍的複印材料,都交給你啦!還有,從錄像上看,你那寶貝劍的劍柄好像銹蝕得殘缺了……」 陶釜接過那些材料,仔細地看著寶劍的複印照片:「哈,標準的隋唐式樣!劍柄不應是殘缺,而是部分採用了非金屬的材料,我的儀器只能探測出金屬,所以非金屬的部分顯示不出來,看起來像是殘缺。同時,這斑斑點點的痕跡也不像是鏽獨,應該是劍柄上的鏤空金屬裝飾……太棒了!哎呀,都快下午兩點了!我租來的車還在外面,我必須在今晚趕回去,明天上午就可以把那三件文物買到手,天黑前再趕回來。好了,明天見!」 「慢著!」不知何時進屋的卓瑪上前,將手中的一塑料袋食品遞給陶釜:「這是給你路上吃的食品和飲料。還有,你忘了沒有我們的帶領你是出不了任何一道門的……」 「謝謝你,卓瑪!」 雪靈對陶釜點點頭:「祝你一路順風!我還有事,恕不送了。」 「謝謝!」陶釜說著,跟卓瑪走出門去。 陶釜上了大門外停著的出租車,向卓瑪揮揮手,發動汽車揚長而去。 卓瑪回身走進大門,迎面碰見雪靈。雪靈戴著遮陽帽,背著挎包,提著手提袋,一副出門的樣子。 卓瑪問:「阿姐,你這是……」 雪靈喜形於色地說:「今天我想出趟門兒,你在家裡抓空把明天的試驗工作準備一下。」 雪靈匆匆走進停機庫,隨著輕輕的馬達聲,一架「雪鳥」直升飛機飛出自動打開的大門。 卓瑪通過透明屋頂望著升空的直升飛機,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語道:「她這是怎麼了……」 疫情研究所的地下實驗室內,滿是試管、燒杯和各種儀器,穿戴著工作衣帽的雪靈和卓瑪正忙著測試藥液的各種數據。 值班電腦報告:「雪靈醫生,卓瑪醫生,您們約定的客人陶釜先生到了!」 牆上的大屏幕亮了,顯示出大門外滿臉沮喪的陶釜。 雪靈撲哧笑了一下說:「看他的樣子,事情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順利。你讓他先到會客廳等候。」 卓瑪拿出隨身帶的小遙控器,按動按鈕說:「陶釜,我為你開門,請你到會客室休息。放心好了,電腦沒有故障。喂,事情辦得順利嗎?」 屏幕上顯示著陶釜進門走進會客室的情景。他放下手提箱,憤憤不平地說:「那些傢伙是一幫唯利是圖的商人,不講信義只認錢。他們竟違約提前把東西賣給了不知是哪個肯出高價的古董商。」 卓瑪一驚:「哎呀,那可怎麼辦……」 雪靈盯著儀器顯示的數據,頭也未回地說:「可以告他們。」 「告他們管什麼用?」陶釜余氣未平,「他們同意退回定金並賠償違約金,官司告贏了最多也就是這個結果而已,那還得搭上數月或更長的時間,不值得。肯定是買古董的商人出的價使他們賠償了違約金後仍有不少的賺頭。」 雪靈回頭微帶挖苦地笑著說:「這麼說你小發了一筆違約金的財,應該恭喜你。」 陶釜苦笑道:「錢管什麼用?有研究價值的實物沒了。」 雪靈邊調整著儀器邊說:「說不定人家買走了也是為了研究,還省了你的事了。」 陶釜無奈地把兩手一攤,搖著頭坐到沙發上,自我解嘲地說:「這回我有錢了,先得把房子和汽車贖回來,省得無家可歸。我無事可幹,只有安心研究銅鏡了……」 雪靈頭也未回地說:「我正在研究。」 陶釜央求道:「那咱們合作嘛,還可以競賽。不過我建議咱們的合作範圍還應該包括雪山上那把劍和其他什麼……」 雪靈起身看著屏幕中的陶釜,哼了一聲,露出一絲笑意:「我明白,你現在沒有了飛機,想借助於我,你大概看上我那兩架『雪鳥』了。那我可有條件,首先是找到寶劍及其他什麼,其發現權歸你我還有卓瑪三人共有。再就是為此所進行的行動得聽我的指揮。」 陶釜趕緊笑著點頭道:「行,行,那咱們也一言為定!現在能不能趕快安排我洗澡休息?幾百公里讓我來回白跑,差不多快累散架了。」 雪靈點頭說:「可以。但我們這兒沒有設計客人住的地方,只好讓你再住隔離病房了……」 陶釜擺擺手:「隔離病房不好,簡直像牢房。在會客室、車庫什麼的,隨便放張床就行,我不講究……」 雪靈一口否決:「那可不行!會客室、車庫不能住人。值班電腦也不允許,它會讓機械手把你當小偷抓起來。就是隔離病房我們不給你找個病由的話,你想住還住不進來呢!有制度,而且費用不低呢。看來,你只好到市里去住旅館了……」 陶釜打了個哈欠:「真麻煩!我懶得動了,隔離病房就隔離病房吧!」 雪靈笑了:「那得給你編個生病的理由,身體複查是不能住隔離病房的。算你什麼病呢?」 陶釜擺擺手:「隨便!你這個當醫生的安排吧!」 「那好!」雪靈露出少有的俏皮,「算你是精神病吧……」 儀器旁的卓瑪忍不住哈哈地笑起來。 陶釜也笑了:「又拿我開心……行,不管什麼病,只要能讓我早點兒休息就行。」 雪靈笑著:「既然你同意,我可就這樣安排了。好,我讓卓瑪馬上去接你。我得把試驗工作做完了,你的身體複查明天再說。不奉陪了。」 雪靈說著,將屏幕關上,然後和卓瑪一起開心地大笑。 會客室的門自動打開了,卓瑪走進來,她忍住笑,提起陶釜的手提箱,說:「跟我來,精神病患者!」 「你也取笑我,」陶釜故意歎了口氣,「真是挺溫柔的姑娘,跟你的老師學壞了……」 卓瑪邊走邊哧哧地笑著說:「雪靈老師說給你算精神病,你幹嗎滿不在乎地同意了?雪靈老師已經把指示輸入值班電腦了。你知道電腦會怎樣對付你嗎?它隨時可能把你按在床上不能動,或者給你穿一種專門為精神病人準備的、使你手腳都不能動的衣服,待會兒我讓你看這衣服是什麼樣的……」 陶釜慌了:「哎呀,這可怎麼辦?要不我還是去市里住旅館吧……」 「晚啦,你現在已經走不了了!」卓瑪說著,格格地笑彎了腰。 陶釜對還在笑的卓瑪說:「瞧你,光知道看人家的笑話,也不想個辦法幫幫我……」 卓瑪笑夠了,說:「好了,不和你鬧了。走吧,放心,有我在保你沒事兒。」 陶釜跟卓瑪走進地下通道小聲地問:「你的這位老師是不是報復心特強?是不是還為我濺她一裙子水的事耿耿於懷?」 卓瑪微笑著回答:「哪裡,她這個人雖然性情孤僻,但人是很好的,面冷心善。自從你來了,她開心多了。能這樣親熱地和你開玩笑從未有過,連我都要嫉妒了。」 他們已經走到隔離病房門前。 陶釜笑著說:「看來被她捉弄了我還得感到榮幸才是。」 卓瑪用遙控器的數字密碼開著隔離病房的外層門,同時說:「那當然啦,至今還沒人得到過這種榮幸。進去吧!先去洗澡,然後換上住院服。自己的衣服和東西要放到電腦指定的地方,機械手會收走消毒存放。電腦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注意不要有劇烈活動比如蹦跳一類的動作,也不要大聲叫喊或者大笑,否則電腦會認為你行為不能自製而採取緊急行動,你是精神病患者嘛!」卓瑪說著又忍不住要笑:「以後注意別隨便答應什麼,免得老是吃虧……」 「從總的方面來看,」陶釜有些神秘地笑著,「其實我並不虧。」 卓瑪一愣:「你是說……」 陶釜故意賣關子沒有再說下去。他走進隔離病房的頭道門,突然又想起什麼,指著卓瑪腳下自己的手提箱說:「我在神女河釣了一大一小兩條魚……」 「哎呀,你為什麼不早說?」卓瑪埋怨道,「大夏天,又捂在箱子裡……好吧,我給你處理一下。快進去洗澡吧!」 隔離病房內,穿著住院服的陶釜剛吃完晚餐,他用餐巾擦著嘴,機械手正將餐具收走。 牆上的大屏幕亮了,出現了卓瑪的身影,她說:「你吃好了?」 陶釜點頭:「吃好了,謝謝你!」 卓瑪怪嗔地指著陶釜說:「你真壞!什麼釣了一大一小兩條魚,你是在取笑我和雪靈老師。害得我在你箱子裡瞎找了半天……」 陶釜得意地笑了:「大魚是白的,小魚是紅的……不,」陶釜看著卓瑪衣服的顏色,「是淡紫色的……」 陶釜說著,躺在床上笑個不停。 這時,幾隻機械手提著一件厚白帆布做的奇特衣服從天花板方洞中伸出。 陶釜一驚:「這是什麼?」 這回該卓瑪格格地笑了:「這是給精神病患者發作時穿的,算是『睡衣』吧。看見了嗎,又結實又緊,從背後開身,上下衣連在一起。褲褪只有一個,兩腿穿進去就不能動。袖子又瘦又長,穿上後,讓你兩手抱在胸前或背在身後,袖子繞腰一圈打結,雙手也不能動了。再用帶子捆緊幾道,固定在床上。好不好?」 陶釜慌忙擺手:「不好,不好!這玩藝穿上一定不舒服。好卓瑪,就免了吧!」 卓瑪笑著:「我不管!誰讓你取笑我們笑個不停,電腦以為你行為不能自製……」 「好卓瑪,別讓我穿了!」陶釜說,「要不,先記著,等以後我若是真有了精神病再多穿一回……」 「好了,不嚇唬你了!」卓瑪開心地笑著,操縱機械手緩緩收回。 「其實,」陶釜坐起說:「我的意思是我已經成功地使雪靈對雪山神女之謎有了興趣,說服她參加行動。你大概早就被說服了。我相信雪山上除了寶劍,還可能會有更重大的發現……對了,卓瑪,你昨天說雪靈彈古琴的事兒能詳細講講嗎?比如她都彈些什麼曲子?跟誰學的?」 卓瑪含笑搖了搖頭:「雪靈老師最反感打聽她的身世和私事,你沒瞧見昨天我無意說出她彈古琴的事,她白了我一眼嗎?」 陶釜故作神秘狀:「悄悄地,不讓她知道……」 卓瑪被逗笑了:「好吧,說一點兒。其實她跟誰學的我也不知道,也許是自學的吧,她從來不說。不過,她彈得很好。曲子差不多都是古曲,如《高山流水》、《碣石調幽蘭》、《廣陵散》、《梅花三弄》、《平沙落雁》什麼的,其他好多我就不知道名了,也許是即興而作,根本就沒有名吧。她彈琴的樣子真跟銅鏡上的唐代少女像極了,只是服裝髮型不一樣,如果換上同樣的服裝髮型,那幾乎可以說是一樣了……」 「太好了!」陶釜興奮起來,「什麼時候讓我也去一睹她彈琴時的風采……」 卓瑪含笑搖頭:「這恐怕是不可能的。她彈琴都在她的小樓裡。她的小樓自從她搬進去後,除了我還沒有其他人進去過。就是我也得經過她允許,尤其是她樓上的書房和臥室,我也只去過不多的幾次,還差不多都是因為她生病我去照顧她。她屋裡的佈置有趣極了,樓下的客廳和學習室、廚房全是現代的,電腦、電視、電話、組合音響、微波爐、不銹鋼炊具、沙發等等。而樓上的臥室和書房卻是古香古色的,古舊醫書、案幾、古琴、寶劍、文房四寶、老式茶具和帶帳子的雕花床,簡直是兩個世界……」 「太有意思了!」陶釜高興得喜形於色,手舞足蹈,「這和她的人與打扮一樣,掌握的是現代化的知識,穿的卻是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流行的民族服裝。雖然這種民族服裝與旗袍經常不時地『回潮』小流行一陣,但規模和時間都不是很大很長,像她這樣長年穿這種服裝的極為罕見。這簡直又是一個神女之謎,很可能和她的身世有關……喂,你知道她的身世嗎?」 卓瑪搖搖頭:「只知道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沒有任何親人……也可能曾經有過一個……她自己從來不說,我也不敢問。只是我曾偶然看了一眼她的一本翻開的像冊,上面的幾幅照片全是她十多歲時與一個女人的生活照或是舞蹈照。那個女人看起來有二十六七歲,身材很好,長得也漂亮……她穿的服裝與雪靈老師現在穿的完全一樣……」卓瑪自覺說得太多,忙住了口。 陶釜感興趣地問:「她一定受那個女人影響很深,能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卓瑪慌忙搖頭:「我真不知道……你別問了,也千萬別說出去,要不,雪靈老師知道了會生氣的。你別不當回事兒,她可能會因此和你不再來往……」 陶釜詫異道:「有這麼嚴重嗎?」 卓瑪嚴肅地點點頭:「原來雪靈老師準備帶兩個研究生,一個是我,還有另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條件比我還要好一些,雪靈老師開始也比較喜歡她。後來她悄悄打聽了雪靈老師一些在孤兒院的事兒,知道雪靈老師可能是被遺棄的私生女……雪靈老師二話沒說,堅決把她的名字劃掉了……」 「還真這麼嚴重,」陶釜若有所思,「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你休息吧!明天見!」卓瑪說著,關上屏幕。 「明天見!」陶釜打著哈欠躺下。 夜晚,疫情研究所內,月光如銀,燈光柔和一白一紅的兩座別墅小樓相間而立。 白樓中傳出咚咚的古琴聲。 走向紅樓的卓瑪住腳傾聽。 琴聲斷斷續續,不時地彈了幾個音符後又停下來,略一頓後,又重新彈起,好像琴主人把琴曲遺忘了,現在正回憶著,想把琴曲再拼湊起來。 卓瑪折向白樓,緩步走到門前,傾聽著。 那斷斷續續的琴聲如若月下梅花吐蕊,又似風中翠竹搖曳。突然間卻又蹦出轟鳴巨響,如驚雷狂濤,令人難以琢磨。 忽然,琴聲停下來,傳來雪靈一聲輕歎。停頓了一下,雪靈的聲音又起:「是卓瑪嗎?請進來吧!」 「哎!」卓瑪應了一聲,走進一樓客廳,照明燈自動變得明亮起來。 雪靈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你可以上樓來!」 「哎!」卓瑪又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走上樓去。 卓瑪一抬頭,不由驚呆了。 屋內,在放滿古舊醫書的書架前,雪靈頭梳雙環垂髻,插著一把銀梳,身穿潔白的古裝衣裙,雙臂披著一條長帶般的披帛,素雅端莊,恰似白衣仙子下凡。此時,她正從放著古琴的案幾後緩緩地站起,含笑說:「我這樣打扮好看嗎?」 卓瑪情不自禁地贊道:「太美了!簡直是雪山神女下凡,又像是那個撫琴的唐代少女從鏡子上走下來了……」 「你呀,說的同陶釜一個腔調了……」雪靈微笑了一下,然後問:「坐吧!有事嗎?」 卓瑪坐下:「沒什麼事。陶釜吃了晚飯就睡了,我正準備回宿舍,聽到阿姐今天彈的琴和以往不同,我就……」 雪靈點頭:「你聽出我彈的是什麼嗎?」 「有月光,」卓瑪邊想邊說,「還有微風,翠竹搖曳,意境挺美的。可是突然又像打雷似的那麼響,不知為什麼……」 「那你聽懂了。」雪靈輕輕撫摸放於案幾上的銅鏡,「我也不知是為什麼,這是我從銅鏡上聽到的……」 「銅鏡上有琴聲?」卓瑪一愣,欲側身附耳去聽。 雪靈擺擺手:「耳朵是聽不見的,得用心去聽。昨天一見到這個銅鏡我就感覺到了隱隱的琴聲,好像十分熟悉,但卻又記不起來了。我特意這樣打扮起來,去回憶和尋找感覺,但也只尋找到了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斷,無法把它們連結起來。而且,有些地方我自己也弄不清,像你剛才說的那雷鳴一樣的響聲,還隱隱有激流巨濤之聲,這在銅鏡畫面上是沒有的。」 停了一下後,雪靈又繼續說:「這也是為什麼我要收下或說買下這面銅鏡的原因。我擔心陶釜真的把銅鏡抵押給別人,一旦落入別人之手怕是再難要回來了。還有,他這個人還可以,挺聰明,善思維,不少奇思妙想讓人不得不承認很有獨到之處。可他又有些浮,也太好冒險,我得煞一煞他的性子。這銅鏡就是馴服他這匹野馬的套馬索……」 說到這兒,雪靈對卓瑪微微一笑:「這你得好好配合我,對他也是有好處的,免得他冒冒失失的不定哪天把命也丟了,那咱們可再難找這麼一個有趣的朋友了。好了,今天的事兒先別讓他知道……」 疫情研究所的會客室內,桌上錦盒裡放著那個《撫琴圖》的銅鏡和從錄像帶上翻拍下來的寶劍的照片。 雪靈、陶釜和卓瑪正圍在旺堆老人的身邊。 旺堆老人戴著老花鏡,仔細端詳著銅鏡上的唐代撫琴少女,喃喃地說:「像極了!我看到的神女就是這樣的打扮,梳這種頭,穿這樣的衣裳……」 陶釜用手比劃著說:「旺堆爺爺,有沒有這種可能,您當時在冰溶洞裡看到的就是這面銅鏡。它凍在冰裡,呈凸突的透明冰像放大鏡一樣正好把少女的上半身放大,而且,銅鏡當時位置是橫放的,少女很像是斜躺著……」 雪靈帶著譏諷的口吻說:「喂,我的大考古學家,前些日子你還講旺堆爺爺可能看到的是什麼自然錄像現象,怎麼現在又變了?」 「這個嗎……」陶釜狡辯地說:「一個問題不妨從多方面進行假設,這樣……思維就會更開闊一些。卓瑪,你同意我的意見嗎?」 卓瑪只是笑而不答。 旺堆老人搖搖頭:「可我看到的神女比真人還大的多……」 「不過,」雪靈對旺堆老人說,「人在高度緊張中會出現幻覺。幻覺中有可能把小的東西看得很大。」 旺堆老人又搖搖頭:「我當時看到的神女很大,上半身也很清楚,不是坐著而是斜躺著。眼睛是閉著的,胳膊上不是披著飄帶,是捆著繩子。繩子像是牛毛繩,有手指頭那麼粗,兩根雙並在一起,從脖子後面沿肩膀下來,又從腋下繞胳膊兩圈,把神女的雙手捆在身後……這正和古代傳說的一樣,神女雖然殺死了魔鬼,自己卻也被魔鬼的魔繩所捆縛,困在這雪山之中……我曾一直懷疑我當年是進入了神女的水晶宮殿,是神女保佑我逃出了雪山,又逃過了老爺的追殺。我在外地流浪了二十多年,直到解放後,我才敢回來……唉,天鵝飛得再高,也離不開清泉,馬兒不管走到哪裡也總戀著草原……」 陶釜皺眉思索。 雪靈嘲笑地說:「大考古學家,看來你自作聰明的假設正面臨著站不住腳的困境。」 陶釜輕哼了一聲:「事情是複雜的,我們對它的認識還不夠,掌握的材料也太少。因此,我認為應該儘快上神女山。」陶釜拿起桌上寶劍的照片,「首先要找到它。」 陶釜起身打開電腦,在屏幕上調出了神女山立體模擬圖,說:「根據旺堆爺爺的回憶和錄像帶的資料,寶劍應該在這一帶。這裡地形複雜,估計最早這批古文物是處於一個類似於盆地的山谷內,四邊沒有出口,所以一直冰凍在那裡有一千多年。最近由於冰川和風化的作用,這個盆地出現了缺口,這些古文物隨冰川運動逐漸下滑出盆地,並隨雪崩等塌落於山谷,順融化的流水漂出雪山,進入神女河。我的那盤錄像帶在不長的時間內,就由雪山進入神女河,正說明了這一點。現在我擔心的是,小的文物比較容易包裹在冰塊裡而較少受到磨損。而這把劍比較長,在冰層斷裂和滾落的過程中,很容易折斷磨損而殘缺不全。就是它能被較完整地沖到神女河裡來,是否能被我們找到還很難說。因為前面那幾件文物的發現不能不說有很大的偶然性,這種偶然性不可能老有。所以,我的意見是我們的行動越快越好。」 雪靈點點頭:「你這話說得還有些道理。但我們的行動不是到一個公園去旅遊,而是去地形複雜,雪崩頻繁、氣候惡劣多變,長年積雪的神女山,安全是最重要的,必須聽我的安排。首先,必須選擇一個神女山上沒有暴風雪的時間,這並非容易,因為神女山幾乎每天都有暴風雪。再就是我們要有充分的準備,除了各種裝備外,重要的一點是必須使山內山外一直保持著通訊聯絡,以備有情況時山外能及時救援。我曾考慮租一條衛星線路,但價格昂貴,而且當我們趕上好天氣要行動時又不見得正好有線路,即使有也容易張揚出去,妨礙我們的行動。所以,我決定還是用我們的直升飛機作無線電波中轉。當一個人在雪山地面上探尋時,另一個人駕駛直升飛機在一定高度的空中盤旋停留。如果需要兩個人都要在雪山地面行動時,直升飛機可以停在一個有山口能與疫情研究所屋頂天線直線相望的地方,中間沒有山峰障礙無線電波傳遞。當然,能靠山峰反射無線電波同樣達到保持聯絡目的的地方也行。這樣的地方我在地形圖上大概估計地選了幾處,但還得到時候根據實際地形來決定。我想由我和你駕駛『雪烏2』號直升飛機進雪山,卓瑪在疫情研究所擔任聯絡和救援……」 旺堆老人插話:「雪靈姑娘,別把我這個老頭子給忘了……」 雪靈回頭微笑著說:「您老歲數大了,還是不要參加……」 旺堆老人笑著搖頭:「雖說我上了年紀,搬山開河我是幹不動了,老經驗卻有幾條……」 雪靈笑道:「好吧,那就當我們行動的顧問吧!」 卓瑪正在接電話,她興奮地放卞電話說:「氣象部門說,明天上午九時以後,神女山內將持續有30多個小時的好天氣!」 陶釜興奮起來:「太棒了!明天馬上行動……」 雪靈冷冷地說:「你說了不算,得我下命令才行。好,馬上加緊做好一切準備,明天行動!」 ------------------ 學達書庫xuoda.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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