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進入盛夏之門 | 上頁 下頁


  他揚起眉毛,態度變得更加畢恭畢敬。毫無疑問,互助信託公司連 7 塊錢的投資也會給你寫一份經照影備份過的證券,但長期休眠卻可以允許他們涉足于客戶的所有財產。「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他恭恭敬敬地說道,「我真希望自己也能閑下來享受享受長期休眠……然而,家庭責任,您知道的。」他探出身來從桌面上拿起一份表格,「選擇休眠的客戶通常都很匆忙,讓我幫您填好這份表吧,這樣可以節省您的時間,也省去不少麻煩……那麼,我會馬上幫您安排做身體檢查的。」

  「等一下。」

  「哦?」

  「有一個問題,你們是否提供服務可以安排冷凍休眠給一隻貓?」

  他看上去很吃驚,然後是一副痛苦的神情。「您是開玩笑的吧?」

  我打開旅行包的頂部,佩特立刻把腦袋鑽了出來。「來見見我的邊鋒吧。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想,我應該會上去找中流砥柱責任公司了。他們的辦公室跟你們是在同一棟大樓裡吧,對不對?」

  這一回他看上去一臉驚駭。「先生,哦——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丹·戴維斯。」

  「戴維斯先生,一旦顧客走進我們的大門,他就已經處於我們互助信託人壽保險公司的悉心呵護之下了。我決不會讓您去中流砥柱公司的。」

  「那你打算怎麼阻止我呢?柔道嗎?」

  「請不要那樣講!」他瞥了瞥周圍,神情悲哀地說道,「我們公司可是講道德的公司。」

  「意思是說中流砥柱公司不講道德?」

  「我可沒那麼說,是您自己說的。戴維斯先生,我無意要使您動搖——」

  「不會的。」

  「——可是,如果您從每家公司取一份合同樣本,哦,再請個律師,那樣更好,然後,再加上一個有執照的語義學家,一起來分析分析所有的合同——看看我們都提供怎樣的服務——而且事實上我們也全都做到了——把這些和中流砥柱公司所聲稱的那些服務比較一下,」他再次看了看周圍,傾身向我這邊靠過來說道,「我不該這麼說的——請您一定不要告訴別人我說過這話——他們甚至不用標準的保險統計表。」

  「也許,他們會相應地在價格方面給客戶打個折扣什麼的。」

  「什麼?我親愛的戴維斯先生,我們可是把每一分增值利潤都分給客戶的,因為我們的營業執照上是這麼要求的……可中流砥柱公司是一家股票公司。」

  「那也許,我該買一點他們的股——瞧,鮑威爾先生,我們在浪費時間。互助信託公司是否接受我這個好朋友?是還是不是?如果不是,那我已經在這兒待得太久了。」

  「您是說,您想要掏錢為那個……哦……生物提供低溫冷凍生命維持術?」

  「我是說,我希望我們兩個都能進入長期休眠。還有,不要叫他『那個生物』,他的名字叫佩綽紐斯。」

  「對不起,那麼,我換一下措辭重新問這個問題。您準備為您二位付兩份保費,您和……哦……佩綽紐斯,一起委託本公司以進入我們的休眠聖殿?」

  「是的,但並不是兩份標準保費,當然了,是有些額外的費用,但你可以把我們塞進同一副冷凍棺裡,你可不能原封不動地照一個人的價格收取冷凍佩特的費用。」

  「可這是最非比尋常的案例。」

  「那當然了。不過,我們可以一會兒再討價還價……或者,是和中流砥柱公司商量價錢。此時此刻,我只想知道,你們做不做得到?」

  「哦……」他敲打著桌面沉吟了一會兒,「等一下。」他拿起電話然後說道,「歐珀兒,給我接柏奎斯特博士。」剩下的對話我沒能聽到,因為他打開了隱私警戒設備。不過,只一會兒工夫,他放下了聽筒,滿面笑容,看上去就像他剛有個闊佬叔叔去世了一樣。「好消息,先生!我剛剛査了一下我們以往的案例,發現其實第一個成功的實驗就是在貓身上完成的。為貓做冷凍休眠的技術和其它決定性要素早就完全設立好了。事實上,在安利波利斯市的海軍科研實驗室裡,有一隻貓已經在低溫冷凍狀態下活了二十多年了。」

  「我以為在他們轟炸華盛頓的時候,海軍科研實驗室就已經被徹底毀掉了。」

  「只是表面建築,先生,並不是深層地下設施。正是託福於高科技的保護之下,那只動物在無人照料的情況下安然無恙,靠著自動裝置活了整整兩年多……它現在依然活著,絲毫沒有改變,一點兒也沒變老。您可以像它一樣活著,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先生,請相信我們,把您自己交付給互助信託公司吧。」

  他一副佈道者的神情。我想,他就要把自己釘上十字架了呢。「OK,OK,現在讓我們來商量商量價錢吧。」

  這裡涉及到四點:第一,如何在我們處於低溫冷凍狀態下付服務費;第二,我想要睡多久;第三,在我被冷凍的時候,我想要把自己的錢進行投資;最後一點,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永遠也醒不來了,該怎麼辦。

  我最後決定了選在 2000 年,一個不錯的完美數字,而且只有三十年長。我擔心如果睡得再長一些我就有可能跟不上時代了。上一個三十年間(我的一生)所發生的變化已經足以讓人嚇得連眼珠子都迸出來了——兩次大的戰爭和一打小規模戰役,蘇聯的解體,大蕭條時代,人造衛星,原子能的演變——為什麼?當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他們甚至連多壓電晶片都沒有。

  也許我會發現公元 2000 年有些讓人困惑,但如果我不一下子跳那麼遠的話,芭拉可能培養不出一臉超想像力的皺紋來。

  當談到我打算如何用我的鈔票時,我決定不考慮政府發行的債券和其它比較傳統的投資。我們的國家財政系統已經過度膨脹,是泡沫經濟。我決定繼續保留受雇女郎的股票,把現金全投到其它普通股上,要特別留意我認為以後可能會漲的一些類別。自動化市場鐵定會越來越大。我還選了一家舊金山化肥公司的股票:這家公司一直在做實驗研究酵母和可食用的海藻——世界人口逐年遞增,而牛排卻始終也沒有變得更便宜一些。剩下的錢我告訴他說,就投入公司經營的信託基金裡吧。

  但真正的選擇其實在於如果我在冷凍狀態下死了該怎麼辦?公司聲稱我能在冷凍休眠狀態下活過三十年的機率大於十分之七,而這場賭博無論結局如何,公司都是贏家。賭注並不互惠,我也不指望它能互惠。在任何老老實實的賭局中,莊家總要收些損失賠償費的,只有出老千的賭徒才會聲稱給受騙者最好的賠率。而保險是合法的賭博。世界上最古老聲譽最好的保險公司是倫敦的勞埃德協會,連擲骰子都不需要了——不管你賭什麼,結局怎麼樣,勞埃德協會一樣是贏家。但是,不要指望有超出常規的賠率,總得有人為我們的鮑威爾先生那身請專人量身定做的西服掏錢吧。

  我選擇如果自己死了的話就把每一分錢都投給公司的信託基金……這使鮑威爾先生高興得想要來親我了,同時也使我懷疑那十分之七的復活率是不是太過樂觀了呢?這可相當於十賠七的賠率啊!但我一廂情願地相信我一定會贏得這場賭博,因為如果和我做同樣選擇的人都死了的話,那就表明我活下來的幾率提高了。在俄羅斯輪盤賭中,倖存者只能撿到些殘渣,而通常情況下,只有莊家才能大把大把地吃盡紅利,他們才是最大的贏家。

  我在所有二選一的問題中都選擇了能使我成功復蘇幾率最高的那一項,如果錯了,那就滿盤皆輸。

  鮑威爾先生愛死我了,就像賭場老闆狂愛一個總是擲出零點的倒黴鬼一樣。當我們最終談妥了如何處理我的財產之後,他便顯得急於給佩特定一個合理的價錢。我們最終決定以普通人 15% 的價格成交以支付為佩特做冷凍休眠術的費用,同時還專門為他起草了一份單獨的合同。

  接下來還要得到法庭的批准,以及一次身體檢查。我並不擔心體檢。我有個預感,一旦我的選擇讓公司決定要賭上一把,賭我會死的話,即使現在我是個黑死病末期的病人,他們也會接受我的申請。但我認為,要一個法官判定我是否可以接受冷凍休眠術是需要時間的。這一環節不可或缺,因為處於冷凍休眠中的當事人,就法律意義而言,仍然有其合法地位,雖然活著,卻無力自保,所以,必須通過法律手段來保證當事人的安全。

  我根本無須擔心。我們的鮑威爾先生拿出了合同,它們由十九份不同的文件組成,一式四份。我簽啊簽啊,簽到手指頭都抽筋了。而當我去體檢的時候,一個信使匆匆忙忙地跟著他們走了。自始至終,我連個法官的影子也沒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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