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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班李期李壽李勢載記


  班字世文。初署平南將軍,後立為太子。班謙虛博納,敬愛儒賢,自何點、李釗,班皆師之,又引名士王嘏及隴西董融、天水文夔等以為賓友。每謂融等曰:「觀周景王太子晉、魏太子丕、吳太子孫登,文章鑒識,超然卓絕,未嘗不有慚色。何古賢之高朗,後人之莫逮也!」為性汎愛,動修軌度。時諸李子弟皆尚奢靡,而班常戒厲之。每朝有大議,雄輒令豫之。班以古者墾田均平,貧富獲所,今貴者廣占荒田,貧者種殖無地,富者以己所餘而賣之,此豈王者大均之義乎!雄納之。及雄寢疾,班晝夜侍側。雄少數攻戰,多被傷夷,至是疾甚,痕皆膿潰,雄子越等惡而遠之。班為吮膿,殊無難色,每嘗藥流涕,不脫衣冠,其孝誠如此。

  雄死,嗣偽位,以李壽錄尚書事輔政。班居中執喪禮,政事皆委壽及司徒何點、尚書令王瑰等。越時鎮江陽,以班非雄所生,意甚不平。至此,奔喪,與其弟期密計圖之。李玝勸班遣越還江陽,以期為梁州刺史,鎮葭萌。班以未葬,不忍遣,推誠居厚,心無纖芥。時有白氣二道帶天,太史令韓豹奏:「宮中有陰謀兵氣,戒在親戚。」班不悟。咸和九年,班因夜哭,越殺班于殯宮,時年四十七,在位一年,遂立雄之子期嗣位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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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字世運,雄第四子也。聰慧好學,弱冠能屬文,輕財好施,虛心招納。初為建威將軍,雄令諸子及宗室子弟以恩信合眾,多者不至數百,而期獨致千餘人。其所表薦,雄多納之,故長史列署頗出其門。

  既殺班,欲立越為主,越以期雄妻任氏所養,又多才藝,乃讓位於期。於是僣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玉恒。誅班弟都。使李壽伐都弟玝于涪,玝棄城降晉。封壽漢王,拜梁州刺史、東羌校尉、中護軍、錄尚書事;封兄越建甯王,拜相國、大將軍、錄尚書事。立妻閻氏為皇后。以其衛將軍尹奉為右丞相、驃騎將軍、尚書令,王瑰為司徒。期自以謀大事既果,輕諸舊臣,外則信任尚書令景騫、尚書姚華、田褒。褒無他才藝,雄時勸立期,故寵待甚厚。內則信宦豎許涪等。國之刑政,希複關之卿相,慶賞威刑,皆決數人而已,於是綱維紊矣。乃誣其尚書僕射、武陵公李載謀反,下獄死。

  先是,晉建威將軍司馬勳屯漢中,期遣李壽攻而陷之,遂置守宰,戍南鄭。

  雄子霸、保並不病而死,皆雲期鴆殺之,於是大臣懷懼,人不自安。天雨大魚于宮中,其色黃。又宮中豕犬交。期多所誅夷,籍沒婦女資財以實後庭,內外凶凶,道路以目,諫者獲罪,人懷苟免。期又鴆殺其安北李攸。攸,壽之養弟也。於是與越及景騫、田褒、姚華謀襲壽等,欲因燒市橋而發兵。期又累遣中常侍許涪至壽所,伺其動靜。及殺攸,壽大懼,又疑許涪往來之數也,乃率步騎一萬,自涪向成都,表稱景騫、田褒亂政,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以李奕為先登。壽到成都,期、越不虞其至,素不備設,壽遂取其城,屯兵至門。期遣侍中勞壽,壽奏相國、建甯王越,尚書令、河南公景騫,尚書田褒、姚華,中常侍許涪,征西將軍李遐及將軍李西等,皆懷奸亂政,謀傾社稷,大逆不道,罪合夷滅。期從之,於是殺越、騫等。壽矯任氏令,廢期為邛都縣公,幽之別宮。期歎曰:「天下主乃當為小縣公,不如死也!」咸康三年,自縊而死,時年二十五,在位三年。諡曰幽公。及葬,賜鸞輅九旒,余如王禮。雄之子皆為壽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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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字武考,驤之子也。敏而好學,雅量豁然,少尚禮容,異于李氏諸子。雄奇其才,以為足荷重任,拜前將軍、督巴西軍事,遷征東將軍。時年十九,聘處士譙秀以為賓客,盡其讜言,在巴西威惠甚著。驤死,遷大將軍、大都督、侍中,封扶風公,錄尚書事。征寧州,攻圍百餘日,悉平諸郡,雄大悅,封建甯王。雄死,受遺輔政。期立,改封漢王,食梁州五郡,領梁州刺史。

  壽威名遠振,深為李越、景騫等所憚,壽深憂之。代李玝屯涪,每應期朝覲,常自陳邊疆寇警,不可曠鎮,故得不朝。壽又見期、越兄弟十余人年方壯大,而並有強兵,懼不自全,乃數聘禮巴西龔壯。壯雖不應聘,數往見壽。時岷山崩,江水竭,壽惡之,每問壯以自安之術。壯以特殺其父及叔,欲假手報仇,未有其由,因說壽曰:「節下若能舍小從大,以危易安,則開國裂土,長為諸侯,名高桓文,勳流百代矣。」壽從之,陰與長史略陽羅恒、巴西解思明共謀據成都,稱藩歸順。乃誓文武,得數千人,襲成都,克之,縱兵虜掠,至乃奸略雄女及李氏諸婦,多所殘害,數日乃定。

  恒與思明及李奕、王利等勸壽稱鎮西將軍、益州牧、成都王,稱藩于晉,而任調與司馬蔡興、侍中李豔及張烈等勸壽自立。壽命筮之,占者曰:「可數年天子。」調喜曰:「一日尚為足,而況數年乎!」思明曰:「數年天子,孰與百世諸侯!」壽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策之上也。」遂以咸康四年僣即偽位,赦其境內,改元為漢興。以董皎為相國,羅恒、馬當為股肱,李奕、任調、李閎為爪牙,解思明為謀主。以安車束帛聘龔壯為太師,壯固辭,特聽縞巾素帶,居師友之位。拔擢幽滯,處之顯列。追尊父驤為獻帝,母昝氏為太后,立妻閻氏為皇后,世子勢為太子。

  有告廣漢太守李乾與大臣通謀,欲廢壽者。壽令其子廣與大臣盟于前殿,徙乾漢嘉太守。大風暴雨,震其端門。壽深自悔責,命群臣極盡忠言,勿拘忌諱。

  遣其散騎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廣聘于石季龍。先是,季龍遺壽書,欲連橫入寇,約分天下。壽大悅,乃大修船艦,嚴兵繕甲,吏卒皆備候糧。以其尚書令馬當為六軍都督,假節鉞,營東場大閱,軍士七萬余人,舟師溯江而上。過成都,鼓噪盈江,壽登城觀之。其群臣鹹曰:「我國小眾寡,吳、會險遠,圖之未易。」解思明又切諫懇至,壽於是命群臣陳其利害。龔壯諫曰:「陛下與胡通,孰如與晉通?胡,豺狼國也。晉既滅,不得不北面事之。若與之爭天下,則強弱勢異。此虞、虢之成范,已然之明戒,願陛下熟慮之。」群臣以壯之言為然,叩頭泣諫,壽乃止,士眾鹹稱萬歲。

  遣其鎮東大將軍李奕征牂柯,太守謝恕保城距守者積日,不拔。會奕糧盡,引還。

  壽以其太子勢領大將軍、錄尚書事。

  壽承雄寬儉,新行篡奪,因循雄政,未逞其志欲。會李閎、王嘏從鄴還,盛稱季龍威強,宮觀美麗,鄴中殷實。壽又聞季龍虐用刑法,王遜亦以殺罰禦下,並能控制邦域,壽心欣慕,人有小過,輒殺以立威。又以郊甸未實,都邑空虛,工匠器械,事未充盈,乃徙旁郡戶三丁已上以實成都,興尚方禦府,發州郡工巧以充之,廣修宮室,引水入城,務於奢侈。又廣太學,起宴殿。百姓疲于使役,呼嗟滿道,思亂者十室而九矣。其左僕射蔡興切諫,壽以為誹謗,誅之。右僕射李嶷數以直言懺旨,壽積忿非一,托以他罪,下獄殺之。

  壽疾篤,常見李期、蔡興為祟。八年,壽死,時年四十四,在位五年。偽諡昭文帝,廟曰中宗,墓曰安昌陵。

  壽初為王,好學愛士,庶幾善道,每覽良將賢相建功立事者,未嘗不反覆誦之,故能征伐四克,辟國千里。雄既垂心于上,壽亦盡誠於下,號為賢相。及即偽位之後,改立宗廟,以父驤為漢始祖廟,特、雄為大成廟,又下書言與期、越別族,凡諸制度,皆有改易。公卿以下,率用己之僚佐,雄時舊臣及六郡士人,皆見廢黜。壽初病,思明等覆議奉王室,壽不從。李演自越巂上書,勸壽歸正返本,釋帝稱王,壽怒殺之,以威龔壯、思明等。壯作詩七篇,托言應璩以諷壽。壽報曰:「省詩知意,若今人所作,賢哲之話言也。古人所作,死鬼之常辭耳!」動慕漢武、魏明之所為,恥聞父兄時事,上書者不得言先世政化,自以己勝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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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勢字子仁,壽之長子也。初,壽妻閻氏無子,驤殺李鳳,為壽納鳳女,生勢。期愛勢姿貌,拜翊軍將軍、漢王世子。勢身長七尺九寸,腰帶十四圍,善於俯仰,時人異之。壽死,勢嗣偽位,赦其境內,改元曰太和。尊母閻氏為太后,妻李氏為皇后。

  太史令韓皓奏熒惑守心,以過廟禮廢,勢命群臣議之。其相國董皎、侍中王嘏等以為景武昌業,獻文承基,至親不遠,無宜疏絕。勢更令祭特、雄,同號曰漢王。

  勢弟大將軍、漢王廣以勢無子,求為太弟,勢弗許。馬當、解思明以勢兄弟不多,若有所廢,則益孤危,固勸許之。勢疑當等與廣有謀,遣其太保李奕襲廣於涪城,命董皎收馬當、思明斬之,夷其三族。貶廣為臨邛侯,廣自殺。思明有計謀,強諫諍,馬當甚得人心。自此之後,無複紀綱及諫諍者。

  李奕自晉壽舉兵反之,蜀人多有從奕者,眾至數萬。勢登城距戰。奕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眾乃潰散。勢既誅奕,大赦境內,改年嘉寧。

  初,蜀土無獠,至此,始從山而出,北至犍為,梓潼,布在山谷,十余萬落,不可禁制,大為百姓之患。勢既驕吝,而性愛財色,常殺人而取其妻,荒淫不恤國事。夷獠叛亂,軍守離缺,境宇日蹙。加之荒儉,性多忌害,誅殘大臣,刑獄濫加,人懷危懼。斥外父祖臣佐,親任左右小人,群小因行威福。又常居內,少見公卿。史官屢陳災譴,乃加董皎太師,以名位優之,實欲與分災眚。

  大司馬桓溫率水軍伐勢。溫次青衣,勢大發軍距守,又遣李福與昝堅等數千人從山陽趣合水距溫。謂溫從步道而上,諸將皆欲設伏於江南以待王師,昝堅不從,率諸軍從江北鴛鴦碕渡向犍為,而溫從山陽出江南,昝堅到犍為,方知與溫異道,乃回從沙頭津北渡。及堅至,溫已造成都之十裡陌,昝堅眾自潰。溫至城下,縱火燒其大城諸門。勢眾惶懼,無複固志,其中書監王嘏、散騎常侍常璩等勸勢降。勢以問侍中馮孚,孚言:「昔吳漢征蜀,盡誅公孫氏。今晉下書,不赦諸李,雖降,恐無全理。」勢乃夜出東門,與昝堅走至晉壽,然後送降文于溫曰:「偽嘉寧二年三月十七日,略陽李勢叩頭死罪。伏惟大將軍節下,先人播流,恃險因釁,竊自汶、蜀。勢以暗弱,複統未緒,偷安荏苒,未能改圖。猥煩朱軒,踐冒險阻。將士狂愚,干犯天威。仰慚俯愧,精魂飛散,甘受斧鑕,以釁軍鼓。伏惟大晉,天網恢弘,澤及四海,恩過陽日。逼迫倉卒,自投草野。即日到白水城,謹遣私署散騎常侍王幼奉箋以聞,並敕州郡投戈釋杖。窮池之魚,待命漏刻。」勢尋輿櫬面縛軍門,溫解其縛,焚其櫬,遷勢及弟福、從兄權親族十余人于健康,封勢歸義侯。升平五年,死于建康。在位五年而敗。

  始,李特以惠帝太安元年起兵,至此六世,凡四十六年,以穆帝永和三年滅。

  ***

  史臣曰:昔周德方隆,古公切逾梁之患;漢祚斯永,宣後興渡湟之師。是知戎狄亂華,釁深自古,況乎巴、濮雜種,厥類實繁,資剽竊以全生,習獷悍而成俗。李特世傳凶狡,早擅梟雄,太息劍門,志吞井絡。屬晉綱之落紐,乘羅侯之無斷,騁馬屬犍,同聲雲集,殲殄蜀、漢,薦食巴、梁,沃野無半菽之資,華陽有析骸之釁。蓋上失其道,覆敗之至於斯!

  仲俊天挺英姿,見稱奇偉,摧鋒累載,克隆霸業。蹈玄德之前基,掩子陽之故地,薄賦而綏弊俗,約法而悅新邦,擬於其倫,實孫權之亞也。若夫立子以嫡,往哲通訓,繼體承基,前修茂範。而雄暗經國之遠圖,蹈匹夫之小節,傳大統於猶子。托強兵於厥胤。遺骸莫斂,尋戈之釁已深;星紀未周,傾巢之釁便及。雖雲天道,抑亦人謀。

  班以寬愛罹災,期以暴戾速禍,殊塗並失,異術同亡。武考憑藉世資,窮兵竊位,罪百周帶,毒甚楚圍,獲保歸全,何其幸也!子仁承緒,繼傳昏虐,驅率餘燼,敢距大邦。授甲晨征,則理均於困獸;斬關宵遁,則義殊於前禽。宜其懸首國門,以明大戮,遂得禮同劉禪,不亦優乎!

  贊曰:晉圖馳馭,百六斯鐘。天垂伏鱉,野戰群龍。李特窺釁,盜我巴、庸。世曆五朝,年將四紀。篡殺移國,昏狂繼軌。德之不修,險亦難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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