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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義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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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曰:「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孟軻曰:「生亦我所欲,義亦我所欲,舍生而取義可也。」古之德行君子,動必由禮,守之以仁,造次顛沛,不愆於素。有若仲由之結纓,鉏麑之觸樹,紀信之蹈火,豫讓之斬衣,此所謂殺身成仁,臨難不苟者也!然受刑一代,顧瞻七族。不犯難者,有終身之利;隨市道者,獲當世之榮。苟非氣義不群,貞剛絕俗,安能碎所重之支體,徇他人之義哉!則由、麑、信、讓之徒,君人者常宜血祀,況自有其臣乎!即如安金藏剖腹以明皇嗣,段秀實挺笏而擊元兇,張巡、姚摐之守城,杲卿、真卿之罵賊,又愈于金藏。秀實等各見本傳。今采夏侯端、李憕已下,附於此篇。 夏侯端,壽州壽春人,梁尚書左僕射詳之孫也。仕隋為大理司直,高祖龍潛時,與其結交。大業中,高祖帥師于河東討捕,乃請端為副。時煬帝幸江都,盜賊日滋。端頗知玄象,善相人,說高祖曰:「金玉床搖動,此帝座不安。參墟得歲,必有真人起于實沉之次。天下方亂,能安之者,其在明公。但主上曉察,情多猜忍,切忌諸李,強者先誅,全才既死,明公豈非其次?若早為計,則應天福;不然者,則誅矣!」高祖深然其言。及義師起,端在河東,為吏所捕,送于長安,囚之。高祖入京城,釋之。引入臥內,與語極歡,授秘書監。 屬李密為王世充所破,以眾來降,關東之地,未有所屬。端固請往招諭之,乃加大將軍,持節為河南道招慰使。至黎陽,李勣發兵送之,自澶水濟河,傳檄郡縣,東至於海,南至於淮,二十餘州,並遣使送款。行次譙州,會亳州刺史丁叔則及汴州刺史王要漢並以所部降於世充,路遂隔絕。 端素得眾心,所從二千人,雖糧盡,不忍委去。端知事必不濟,乃坐澤中,盡殺私馬,以會軍士。因歔欷曰:「今王師已敗,諸處並沒,卿等土壤,悉皆從偽,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見委。然我奉王命,不可從。卿有妻子,無宜效我。可斬吾首,持歸於賊,必獲富貴。」眾皆流涕。端又曰:「卿不忍見殺,吾當自刎。」眾士抱持之,皆曰:「公于唐家,非有親屬,但以忠義之故,不辭於死。諸人與公共事,經涉艱危,豈有害公而取富貴!」複與同進。潛行五日,餒死者十三四;又為賊所擊,奔潰相失者大半。端唯與三十餘人東走,采生瑩豆而食之。猶持節與之俱臥起,謂眾人曰:「平生不知死地乃在此中。我受國恩,所以然耳,今卿等何乃相伴死乎!可散投賊,猶全性命。吾當抱此一節,與之俱殞。」眾又不去。 屬李公逸為唐守杞州,聞而勒兵迎館之。于時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公逸感端之義,獨堅守不下。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遺之。禮甚厚,仍送除書,以端為淮南郡公、吏部尚書。端對其使者曰:「夏侯端天子大使,豈受王世充之官!自非斬我頭將往見汝,何容身苟活而屈於賊乎!」遂焚其書,拔刀斬其所遺衣服。因發路西歸,解節旄懷之,取竿加刃,從間道得至宜陽。 初,山中險峻,先無蹊徑,但冒履榛梗,晝夜兼行,從者三十二人,或墜崖溺水、遇猛獸而死又半,其餘至者,皆鬢髮禿落,形貌枯瘠。端馳驛奉見,但謝無功,殊不自言艱苦。高祖憫之,複以為秘書監。俄出為梓州刺史。所得料錢,皆散施孤寡。貞觀元年病卒。 劉感,岐州鳳泉人,後魏司徒高昌王豐生之孫也。武德初,以驃騎將軍鎮涇州。薛仁杲率眾圍之。感嬰城拒守,城中糧盡,遂殺所乘馬以分將士,感一無所啖,唯煮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城垂陷者數矣。長平王叔良援兵至,仁杲解圍而去。感與叔良出戰,為賊所擒。仁杲複圍涇州,令感語城中雲:「援軍已敗,徒守孤城,何益也!宜早出降,以全家室。」感許之。及至城下,大呼曰:「逆賊饑餓,亡在朝夕!秦王率數十萬眾,四面俱集,城中勿憂,各宜自勉,以全忠節!」仁杲大怒,執感于城邊,埋腳至膝,馳騎射殺之,至死聲色逾厲。 賊平,高祖購得其屍,祭以少牢,贈瀛州刺史,封平原郡公,諡曰忠壯。令其子襲官爵,並賜田宅。 常達,陝人也。初仕隋為鷹揚郎將,數從高祖征伐,甚蒙親待。及義兵起,達在霍邑,從宋老生來拒戰。老生敗,達懼,自匿不出。高祖謂達已死,令人閱屍求之。及達奉見,高祖大悅,以為統軍。武德初,拜隴州刺史。時薛舉屢攻之,不能克,乃遣其將仵士政以數百人偽降達。達不之測,厚加撫接。士政伺隙以其徒劫達,擁城中二千人而叛,牽達以見於舉。達詞色抗厲,不為之屈。舉指其妻謂達曰:「識皇后否?」達曰:「正是癭老嫗,何足可識!」竟釋之。有賊帥張貴謂達曰:「汝識我否?」答曰:「汝逃死奴。」瞋目視之,貴怒,拔刀將斫達。人救之,獲免。 及仁杲平,高祖見達,謂曰:「卿之忠節,便可求之古人。」命起居舍人令狐德棻曰:「劉感、常達,須載之史策也。」執仵士政,撲殺之。賜達布帛三百段,複拜隴州刺史,卒。 羅士信,齊州曆城人也。大業中,長白山賊王簿、左才相、孟讓來寇齊郡,通守張須陀率兵討擊。士信年始十四,固請自效。須陀謂曰:「汝形容未勝衣甲,何可入陣!」士信怒,重著二甲,左右雙鞬而上馬,須陀壯而從之。擊賊濰水之上。陣才列,士信馳至賊所,刺倒數人,斬一人首,擲於空中,用槍承之,戴以略陣。賊眾愕然,無敢逼者;須陀因而奮擊,賊眾大潰。士信逐北,每殺一人,輒劓其鼻而懷之;及還,則驗鼻以表殺賊之多少也。須陀甚加歎賞,以所乘馬遺之,引置左右。每戰,須陀先登,士信為副。煬帝遣使慰喻之,又令畫工寫須陀、士信戰陣之圖,上于內史。 及須陀為李密所殺,士信隨裴仁基率眾歸於密,署為總管。使統所部,隨密擊王世充。敗,士信躍馬突進,身中數矢,乃陷於世充軍。世充知其驍勇,厚禮之,與同寢食。後世充破李密,得密將邴元真等,盡拜為將軍,不復專重之。士信恥與為伍,率所部千余人奔于穀州。高祖以為陝州道行軍總管,使圖世充。及大軍至洛陽,士信以兵圍世充千金堡。中有大罵之者,士信怒,夜遣百余人將嬰兒數十至於堡下,詐言「從東都來投羅總管」。因令嬰兒啼噪,既而佯驚曰:「此千金堡,吾輩錯矣!」忽然而去。堡中謂是東都逃人,遽出兵追之。士信伏兵于路,俟其開門,奮擊大破之,殺無遺類。世充平,擢授絳州總管,封剡國公。 尋從太宗擊劉黑闥于河北,有洺水人以城來降,遣士信入城據守。賊悉眾攻之甚急,遇雨雪,大軍不得救,經數日,城陷,為賊所擒。黑闥聞其勇,意欲活之;士信詞色不屈,遂遇害,年二十。太宗聞而傷惜,購得其屍,葬之,諡曰勇。士信初為裴仁基所禮,嘗感其知己之恩,及東都平,遂以家財收斂,葬於北邙。又雲:「我死後,當葬此墓側。」及卒,果就仁基左而托葬焉。 呂子臧,蒲州河東人也。大業末,為南陽郡丞。高祖克京師,遣馬元規撫慰山南,子臧堅守不下,元規遣使諷諭之,前後數輩,皆為子臧所殺。及煬帝被殺,高祖又遣其婿薛君倩齎手詔諭旨,子臧乃為煬帝發喪成禮。而後歸國,拜鄧州刺史,封南陽郡公。 時朱粲新敗,子臧率所部數千人,與元規並力將擊之。謂元規曰:「朱粲新破之後,上下危懼,一戰可擒。若更遷延,部眾稍集,力強食盡,必死戰於我,為患不細也。」元規不納,子臧請以本兵獨戰,又不許。俄而粲眾大至,元規懼,退保南陽。子臧謂元規曰:「言不見納,以至於此,老夫今坐公死矣!」粲果率兵圍之,遇霖雨,城壁皆壞,所親者知城必陷,固勸其降。子臧曰:「安有天子方伯降賊者乎!」於是率其麾下,赴敵而死。俄而城陷,元規亦遇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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