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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幹傳


  黎幹,戎州人。善星緯術,得待詔翰林,擢累諫議大夫,封壽春公。自負其辯,沾沾喜議論。初,唐家郊祭天地,以高祖神堯皇帝配。寶應元年,杜鴻漸為太常卿、禮儀使,於是禮儀判官薛頎、集賢校理歸崇敬等共建:「神堯獨受命之主,非始封君,不得冒太祖配天地。景皇帝受封于唐,即商之契、周之後稷,請奉景皇帝配天地,於禮宜甚。」幹非之,乃上《十詰》、《十難》,傅經誼,抵鄭玄,以折頎、崇敬等,曰:「頎等引禘者至日祭天於圓丘,周人以遠祖配,今宜以景皇帝為始祖,配昊天圓丘。臣幹一詰:《國語》稱有虞氏、夏後氏並禘黃帝,商禘舜,周禘嚳。二詰:《商頌『《長髮》,大禘也』。三詰:《周頌》『《雍》,禘太祖也』。四詰:《祭法》,虞、夏並禘黃帝,商、周俱禘嚳。五詰:《大傳》『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六詰:《爾雅》『禘,大祭也』。七詰:《家語》『凡四代帝王所郊,皆以配天;所謂禘,五年大祭也』。八詰:盧植以『禘,祭名。禘,諦也,事取明諦,故雲』。九詰:王肅言『禘,五年大祭』。十詰:郭璞亦雲。此經傳先儒皆不言祭昊天於圓丘,根證章章,故臣謂禘止五年宗廟大祭,了無疑晦。」

  其《十難》,一曰:「《周頌》《雍》之序曰:『禘,祭太祖也。』鄭玄說『禘,大祭也。太祖,謂文王也』。《商頌》『《長髮》,大禘也』玄曰;『大禘,祭天也。』商、周兩《頌》,同文異解,索玄之意,以禘加『大』,因曰『祭天』。臣謂《春秋》『大事於太廟』,雖曰『大』,得祭天乎?虞、夏、商、周禘黃帝與嚳,《禮》『不王不禘』,皆不言『大』,玄安得稱祭天乎?《長髮》所頌,不及嚳與感生帝,故知不為祭天侑嚳明矣。商、周五帝大祭見於經者甚詳,而禘主廟,不主天。今背孔子之訓言,取玄之偏誼,誣繆祀典,不見其可。」

  二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言惟天子當禘。如虞、夏出黃帝,商、周出嚳,以近祖配之。自出之祖無廟,及自外至。自外至者,同之天地,得主而止。又自出者在母亦然。《春秋傳》『陳,則我周之自出』。詎可謂出太微五帝乎?玄以一『禘』為三誼,在《祭法》則曰『祭昊天於圓丘』。在《春秋傳》則『郊以後稷配靈威仰』。在《商頌》曰『祭天』。在《周頌》則禘曰『大於四時祭,而小於祫』。本末駁舛,臆判自私,不足以訓。」

  三曰:「商、周之前,禘所自出。自漢、魏以來,曠千餘歲,其禮不講。蓋玄所說不當於經,不質於聖,先儒置之不用,是為棄言。」

  四曰:「今禮家行於世者,皆本玄學。臣請取玄之隙,還破頎等所建。頎等曰:『景皇帝為始祖,以配天。』按《王制》『天子七廟』。玄曰:『周禮也。太祖與文、武之祧,合親廟四而七。商氏六廟,契與湯合二昭二穆而六。』據玄,則夏不以鮌、顓頊、昌意為始祖,是又與玄乖背。自古未有以人臣為始祖者,唯商以契,周以稷。夫稷、契皆天子元妃子。簡狄吞玄鳥卵而生契,契佐禹有大功,舜封之商,其《詩》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後稷母曰薑嫄,出野履巨跡而生稷,稷勤稼穡,堯舉為農師,舜封之邰,號曰後稷。其詩曰:『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即有邰家室。』舜、禹有天下,契、稷在焉。《傳》曰:『功施於人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契為司徒,而人輯睦,稷勤百穀而山死,皆在祀典。及子孫而有天下,故尊而祖之。」

  五曰:「既用玄說,小德配寡,而後稷止配一帝,不得全配五帝。今以景帝配昊天,于玄為可為不可乎?」

  六曰:「眾詰臣曰:『上帝一帝,《周官》: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旅,眾也。則上帝是五帝。』臣曰:『否,旅有眾義,出於《爾雅》。又為祭名,亦曰陳也。如前所詰,旅上帝為五帝,則季氏旅于泰山可得為四鎮邪?』」

  七曰:「援玄之言,則景帝親盡,主應在祧,反配天地,禮不相值。夫所謂始祖者,經綸草昧,功普體大,以比元氣含覆廣大者也。故曰萬物之始,天也;人之始,祖也;日之始,至也。掃地而祭,則質;器用陶匏,則性;牲用犢,則誠;兆于南郊,則就陽。至尊至質,不敢同于先祖也。《白虎通議》曰:『祭天歲一者何?事之不敢黷也。』故因歲之陽氣始達而祭之。今一歲四祭,黷莫大焉。上帝五帝,祀闕不舉,怠孰甚焉?黷與怠,皆失也。臣聞親有限,祖有常,聖人制禮不以情變。唐家累聖,曆祀百年,非不知景帝為始封。當時通儒钜工尊高祖以配天,宗太宗以配上帝,人神克厭,為日既久。乃今以神堯降侑含樞紐,而太宗仍配上帝,則樞紐上帝佐也。以子先父,非天地祖宗之意。」

  八曰:「景皇帝非造我區夏,不得與夏之禹、商之契、周之稷、漢高帝、魏武帝、晉宣帝、唐神堯皇帝並功,則陟配圜丘,上與天匹,曾謂圜丘不如林放乎?」

  九曰:「魏以武帝、晉以宣帝為始祖者,夫操與懿皆人傑也。擁天下強兵,挾弱主,制海內之命,名雖為臣,勢實為君,後世因之以成帝業,尊而祖之,不亦可乎?」

  十曰:「神堯拯隋室之亂,振臂大呼,濟人塗炭,汛掃蕩攘,群凶無餘,出入不數年而成王業,漢祖之功不能加焉。夏以禹,漢以高帝,我以神堯為始祖,訂夏法漢,于義何嫌?今頎、崇敬革天對,易祖廟,事之大者不稽于古,難以疑文僻說定之。臣官以諫為名,不敢不盡愚。」

  議聞,代宗不韙其言。其後名儒大議,而景帝配天卒著於禮。

  俄遷京兆尹,頗以治稱。京師苦樵薪乏,幹度開漕渠,興南山谷口,尾入于苑,以便運載。帝為禦安福門觀之。幹密具艟船作倡優水嬉,冀以媚帝。久之,渠不就。俄改刑部侍郎。魚朝恩敗,坐交通,出為桂管觀察使。大曆八年,複召為京兆尹。時大旱,幹造土龍,自與巫覡對舞,彌月不應。又禱孔子廟,帝笑曰:「丘之禱久矣。」使毀土龍,帝減膳節用,既而霪雨。十三年,涇水擁隔,請開鄭、白支渠,複秦、漢故道以溉民田,廢碾磑八十餘所。

  幹性貪暴,既複用,不暇念治,專徇財色,附會嬖近,挾左道希主恩,帝甚惑之。德宗在東宮,幹與宦者特進劉忠翼陰謀,幾危宗嗣。及即位,又詭道希進,密乘車謁忠翼。事覺,除名長流,既行,市人數百群噪投礫從之,俄賜死藍田驛。

  忠翼本名清潭,與左衛將軍董秀皆有寵于代宗。當盛時,爵賞在其口吻,掊冒財賄,貲產累皆巨萬。至是,積前罪,並及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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