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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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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直京師西四千里而贏,其橫八百里,縱五百里,凡二十一城。王都交河城,漢車師前王廷也。田地城,戊己校尉所治也。勝兵萬人。土沃,麥、禾皆再熟。有草名白疊,擷花可織為布。俗辮髻垂後。 其王曲伯雅,隋時嘗妻以戚屬宇文氏女,號華容公主。武德初,伯雅死,子文泰立,遣使來告,高祖命使者臨吊。後五年,獻狗高六寸,長尺,能曳馬銜燭,雲出拂菻,中國始有拂菻狗。 太宗即位,獻玄狐裘,帝賜妻宇文華鈿一具,宇文亦上玉盤。凡諸國施為輒以聞。貞觀四年,文泰遂來朝,禮賜厚甚。宇文求預宗籍,有詔賜氏李,更封常樂公主。 久之,文泰與西突厥通,凡西域朝貢道其國,鹹見壅掠。伊吾嘗臣西突厥,至是內屬,文泰與葉護共擊之。帝下詔讓其反覆,召大臣冠軍阿史那矩計事,文泰不遣,使長史曲雍來謝罪。初,大業末,華民多奔突厥,及頡利敗,有逃入高昌者,有詔護送,文泰苛留之。又與西突厥乙毗設破焉耆三城,虜其人,焉耆王訴諸朝。帝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問狀,複遣使謝。帝引責曰:「而主數年朝貢不入,無藩臣禮,擅置官,擬效百僚。今歲首萬君長悉來,而主不至。日我使人往,文泰猥曰:『鷹飛於天,雉竄於蒿,貓游於堂,鼠安於穴,各得其所,豈不快邪!』西域使者入貢,而主悉拘梗之。又諗薛延陀曰:『既自為可汗,與唐天子等,何事拜謁其使?』明年我當發兵虜而國,歸謂而君善自圖。」時薛延陀可汗請為軍嚮導,故民部尚書唐儉至延陀堅約。 帝複下璽書示文泰禍福,促使入朝,文泰遂稱疾不至。乃拜侯君集為交河道大總管,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薩孤吳仁副之,契苾何力為蔥山道副大總管,武衛將軍牛進達為行軍總管,率突厥、契苾騎數萬討之。群臣諫以行萬里兵難得志,且天界絕域,雖得之,不可守。帝不聽。文泰謂左右曰:「曩吾入朝,見秦、隴北城邑蕭條,非有隋比。今伐我,兵多則糧軵不逮;若下三萬,我能制之。度磧疲鈍,以逸待勞,臥收其弊耳。」十四年,聞王師至磧口,悸駭無它計,發病死,子智盛立。 君集奄攻田地城,契苾何力以前軍鏖戰。是夜星墜城中,明日拔其城,虜七千餘人。中郎將辛獠兒以勁騎夜逼其都。智盛以書遺君集曰:「得罪于天子者,先王也,咎深譴積,震墜厥命。智盛嗣位未幾,公其見赦。」君集曰:「能悔禍者,當面縛軍門。」智盛不答。軍進,填隍引沖車,飛石如雨,城中大震。智盛令大將曲士義居守,身與綰曹曲德俊謁軍門,請改事天子。君集諭使降,辭示屈,薛萬均勃然起曰:「當先取城,小兒何與語!」麾而進,智盛流汗伏地曰:「唯公命!」乃降。君集分兵略定,凡三州、五縣、二十二城,戶八千,口三萬,馬四千。先是,其國人謠曰:「高昌兵,如霜雪;唐家兵,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幾何自殄滅。」文泰捕謠所發,不能得也。 捷書聞,天子大悅,宴群臣,班賜策功,赦高昌所部,披其地皆州縣之,號西昌州。特進魏徵諫曰:「陛下即位,高昌最先朝謁。俄以掠商胡,遏貢獻,故王誅加焉。文泰死,罪止矣。撫其人,立其子,伐罪吊民,道也。今利其土,屯守常千人,屯士數年一易,辦裝資,離親戚,不十年隴右且空。陛下終不得高昌圭粒咫帛助中國費,所謂散有用事無用。」不納。改西昌州曰西州,更置安西都護府,歲調千兵,謫罪人以戍。黃門侍郎褚遂良諫曰:「古者先函夏,後夷狄,務廣德化,不爭荒逖。今高昌誅滅,威動四夷,然自王師始征,河西供役,飛米轉芻,十室九匱,五年未可複。今又歲遣屯戍,行李萬里,去者資裝使自營辦,賣菽粟,傾機杼,道路死亡尚不計。罪人始于犯法,終於惰業,無益於行。所遣複有亡命,官司捕逮,株蔓相牽。有如張掖、酒泉塵飛烽舉,豈得高昌一乘一卒及事乎?必發隴右、河西耳。然則河西為我腹心,高昌,他人手足也,何必耗中華,事無用?昔陛下平頡利、吐谷渾,皆為立君,蓋罪而誅之,伏而立之,百蠻所以畏威慕德也。今宜擇高昌可立者立之,召首領悉還本土,長為藩翰,中國不擾。」書聞不省。 初,文泰以金厚餉西突厥欲穀設,約有急為表裡;使葉護屯可汗浮圖城。及君集至,懼不敢發,遂來降,以其地為庭州。焉耆請歸高昌所奪五城,留兵以守。 君集勒石紀功,凱而旋,俘智盛君臣獻觀德殿。行飲至禮,酺三日。徙高昌豪桀于中國,智盛拜左武衛將軍、金城郡公,弟智湛右武衛中郎將、天山郡公。曲氏傳國九世,百三十四年而亡。 智湛,麟德中以左驍衛大將軍為西州刺史,卒,贈涼州都督。有子昭,好學。有鬻異書者,母顧笥中金歎曰:「何愛此,不使子有異聞乎?」盡持易之。昭曆司膳卿,頗能辭章。弟崇裕有武藝,永徽中為右武衛翊府中郎將,封交河郡王,邑至三千戶。終鎮軍大將軍,武后為舉哀,襚以美錦,賻賜甚厚,封爵絕。 【吐谷渾】 吐谷渾居甘松山之陽,洮水之西,南抵白蘭,地數千里。有城郭,不居也。隨水草,帳室、肉糧。其官有長史、司馬、將軍、王、公、僕射、尚書、郎中,蓋慕諸華為之。俗識文字,其王椎髻黑冒,妻錦袍織裙,金花飾首。男子服長裙繒冒,或冠羃䍦。婦人辮發縈後,綴珠貝。婚禮,富家厚納聘,貧者竊妻去。父死妻庶母,兄死妻嫂。喪有服,葬已即除。民無常稅,用不足,乃斂富室商人,足而止。凡殺人若盜馬者死,它罪贖以物。地多寒,宜麥、菽、粟、蕪菁,出小馬、犛牛、銅、鐵、丹砂。有青海者,周八九百里,中有山,須冰合,游牝馬其上,明年生駒,號龍種。嘗得波斯馬,牧於海,生驄駒,日步千里,故世稱「青海驄」。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有熱風,傷行人。風將發,老駝引項鳴,埋鼻沙中,人候之,以氈蔽鼻口乃無恙。 隋時,其王慕容伏允號步薩缽,嘗寇邊。煬帝遣鐵勒敗之,壁西平;覆命觀王雄破其眾。伏允以數十騎入泥嶺,亡去,仙頭王率男女十余萬降。置郡縣鎮戍,以長子順為質,因王之,統餘眾,俄追還。伏允客黨項,隋亂,因得複故地。 高祖受命,順自江都還長安,于時李軌據涼州,帝乃約伏允和,令擊軌自效,當護送順。伏允喜,引兵與軌戰庫門,交綏止,即遣使請順,帝遣之。順至,號為大寧王。 太宗時,伏允遣使者入朝,未還,即寇鄯州。帝遣使者讓,且召伏允;以疾為解,而為子求婚,驗帝意。帝召子親迎,亦稱疾。有詔止婚,遣中郎將康處真臨諭。又掠岷州,都督李道彥擊走之,執名王二,斬級七百。連歲遣名王朝。俄寇涼州,鄯州刺史李玄運表吐谷渾牧馬青海,輕兵掩之,可盡致。乃命左驍衛大將軍段志玄、左驍衛將軍梁洛仁率契苾、黨項兵擊之,未至三十裡,志玄等不欲戰,壁而留。虜知之,驅牧馬走。副將李君羨率精騎尾襲懸水上,得牛羊二萬還。 是時,伏允耄不能事,其相天柱王用事,拘天子行人鴻臚丞趙德楷。帝遣使曉敕,十返,無悛言。貞觀九年,詔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積石道,任城王道宗鄯善道,李道彥赤水道,李大亮且末道,高甑生鹽澤道,並為行軍總管,率突厥、契苾兵擊之。黨項內屬羌及洮州羌,皆殺刺史歸伏允。夏四月,道宗破伏允於庫山,俘斬四百。伏允謀入磧疲唐兵,燒野草,故靖馬多饑。道宗曰:「柏海近河源,古未有至者。伏允西走,未知其在,方馬臒糧乏,難遠入,不如按軍鄯州,須馬壯更圖之。」君集曰:「不然。向者段志玄至鄯州,吐谷渾兵輒傅城,彼國方完,逆眾用命也。今虜大敗,斥候無在,君臣相失,我乘其困,可以得志。柏海雖遠,可鼓而至也。」靖曰:「善。」分二軍:靖與大亮、薛萬均以一軍趣北,出其右;君集、道宗以一軍趣南,出其左。靖將薩孤吳仁以輕騎戰曼都山,斬名王,獲五百級。諸將戰牛心堆、赤水源,獲虜將南昌王慕容孝俊,收雜畜數萬。君集、道宗登漢哭山,戰烏海,獲名王梁屈蔥。靖破天柱部落於赤海,收雜畜二十萬。大亮俘名王二十,雜畜五萬,次且末之西。伏允走圖倫磧,將托于闐,萬均督銳騎追亡數百里,又破之。士乏水,刺馬飲血。君集、道宗行空荒二千里,盛夏降霜,乏水草,士糜冰,馬秣雪。閱月,次星宿川,達柏海上,望積石山,覽觀河源。執失思力馳破虜車重。兩軍會於大非川、破邏真穀。 順之質隋,為金紫光祿大夫、伏允立其弟為太子。順歸,常鞅鞅,自以失位,欲以功自結天子,乃斬天柱王,舉國降。伏允懼,引千餘騎遁磧中,眾稍亡,從者才百騎,窮無聊,即自經死。國人立順為君,稱臣內附,詔封四平郡王,號越胡呂烏甘豆可汗。帝恐未能定其國,遣李大亮率精兵鎮援。 順久質華,國人不附,卒為下所殺,立其子燕王諾曷缽。諾曷缽幼,大臣爭權。帝詔侯君集就經紀之,始請頒曆及子弟入侍。詔封諾曷缽河源郡王,號為地也拔勒豆可汗,遣淮陽郡王道明持節冊命,賜鼓纛。諾曷缽身入謝,遂請婚,獻馬牛羊萬。比年入朝,乃以宗室女為弘化公主妻之,詔道明及右武衛將軍慕容寶持節送公主。其相宣王跋扈,謀作亂,欲襲公主,劫諾曷缽奔吐蕃。諾曷缽知之,引輕騎走鄯城,威信王以兵迎之。果毅都尉席君買率兵與威信王共討,斬其兄弟三人,國大擾。帝又詔民部尚書唐儉、中書舍人馬周持節撫慰。 高宗立,以主故,拜駙馬都尉。又獻名馬,帝問馬種性,使者曰:「國之最良者。」帝曰:「良馬人所愛。」詔還其馬。公主表請入朝,遣左驍衛將軍鮮于匡濟迎之。十一月,及諾曷缽至京師,帝又以宗室女金城縣主妻其長子蘇度摸末,拜左領軍衛大將軍。久之,摸末死,主與次子右武衛大將軍梁漢王闥盧摸末來請婚,帝以宗室女金明縣主妻之。既而與吐蕃相攻,上書相曲直,並來請師,天子兩不許。吐谷渾大臣素和貴奔吐蕃,言其情,吐蕃出兵搗虛,破其眾黃河上。諾曷缽不支,與公主引數千帳走涼州。帝遣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集大使,平兩國怨。吐蕃遂有其地。 諾曷缽請內徙。乾封初,更封青海國王。帝欲徙其部于涼州之南山,群臣議不同,帝難之。咸亨元年,乃以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左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左衛將軍郭待封副之,總兵五萬討吐蕃,且納諾曷缽於故廷。王師敗於大非川,舉吐谷渾地皆陷,諾曷缽與親近數千帳才免。三年,乃徙浩亹水南。諾曷缽以吐蕃盛,勢不抗,而鄯州地狹,又徙靈州,帝為置安樂州,即拜刺史,欲其安且樂雲。 諾曷缽死,子忠立。忠死,子宣超立,聖曆三年,拜左豹韜員外大將軍,襲故可汗號,餘部詣涼、甘、肅、瓜、沙等州降。宰相張錫與右武衛大將軍唐休璟議徙其人于秦、隴、豐、靈間,令不得畔去。涼州都督郭元振以為:「吐谷渾近秦、隴,則與監牧雜處;置豐、靈,又邇默啜;假在諸華,亦不遽移其性也。前日王孝傑自河源軍徙耽爾乙句貴置靈州,既其叛,乃入牧坊掠群馬,瘢夷州縣,是則遷中土無益之成驗。往素和貴叛去,於我無損,但失吐谷渾數十部,豈與句貴比邪?今降虜非強服,皆突矢刃,棄吐蕃而來,宜當循其情,為之制也。當甘、肅、瓜、沙降者,即其所置之。因所投而居,情易安,磔數州則勢自分。順其情,分其勢,不擾於人,可謂善奪戎心者也。歲遣鎮遏使者與宣超兄弟撫護之,無令相侵奪,生業固矣。有如叛去,無損中國。」詔可。宣超死,子曦皓立。曦皓死,子兆立。吐蕃複取安樂州,而殘部徙朔方、河東,語謬為「退渾」。 貞元十四年,以朔方節度副使、左金吾衛大將軍慕容複為長樂都督、青海國王,襲可汗號。複死,停襲。吐谷渾自晉永嘉時有國,至龍朔三年吐蕃取其地,凡三百五十年,及此封嗣絕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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