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陵集卷六_學達書庫

卷六

　　◎議〔九首〕

　　▼景皇帝配昊天上帝議

　　謹按《禮經》：「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凡受命始封之君，皆為太祖。繼太祖以下六廟，則以親盡迭毀。而太祖之廟，雖百代不遷，此五帝三王所以尊祖敬宗也。故受命于神宗，禹也，而夏後氏祖顓頊而郊鯀；纘禹黜夏，湯也，而殷人郊嚳而祖契；革命作周，武王也，而周人郊稷而祖文王。則明自古必以首封之君配昊天上帝。

　　惟漢氏崛起豐沛，豐公、太公皆無位無功德，不可以為祖宗。故漢以高皇帝為太祖，其先細微故也，非足為聖代法。伏惟太祖景皇帝，以柱國之任，翼周弼魏，肇啟王業，建封于唐。高祖因之，遂以為有天下之號，天所命也。亦猶契之封商，後稷之封邰。禘郊宗祖之位，宜在百代不遷之典。郊祀太祖，宗祀高祖，猶周之祖文王而宗武王也。今若以高祖創業，當躋其祀，是棄三代之令典，遵漢氏之末制，黜景皇帝之大業，同于豐公、太公之不祀，返古違道，罪孰甚焉！

　　夫追尊景皇帝，廟號太祖，高祖、太宗，所以崇尊尊之禮也。時更七聖，載經二百，名臣碩儒，備經討論，未嘗有獻同異於宗廟。今將議其全典，變更先聖制度，曷知其可？若配天之位既易，則太祖之號宜廢。祀之不修，廟亦當毀，尊祖報本之道，其墜於地乎？漢制：「擅議宗廟，以大不敬論。」今武德、貞觀之憲章未改，國家方將敬祀事以和神人，禘郊之間，恐非所宜言。謹稽《禮》之舊文，參諸夏、殷、周、漢故事，配食天帝之制，請仍舊典。謹議。

　　▼故太保贈太師韓國苗公諡議

　　太師稟天純懿，為唐股肱，兩朝當國，庶績惟允。論道賦政，送往事居，協恭秉彝，動罔違德。惠和以懋其事，明哲以保其身。昔嘗懸衡九流，剖竹四郡，刀尺之下無渫用，襦袴之間無貧人。洛陽居守，東夏輯睦。天寶之季，二京為戎，皇輿西狩，億兆仳離。太師踐危機不易心，處橫潰不忘國，奮身拔跡於豺狼之口，道不污而節不奪，忠之大者。

　　至德乾元年中，天下多故，皇綱未張。肅宗循漢宣故事，用刑名繩下，而太師以曹參為師，持清靜守職，勵翼王度，將順事典，人亦寧一，厥猷茂焉。能知人，能官人，慎選乃僚，言刈其楚。至有拔群萃而取公器，不五六年比肩袞職者。光映策府，當代榮之。《漢史》稱胡廣與故吏陳蕃並為三司大師有焉。

　　夫九德鹹事，寬之為首；百工惟時，能哲則惠。宜其享天眉壽，為國元老。古者生以行觀其志，歿以諡易其名。諡之美惡，視行之大小。後代或三字以表其德，貞惠文子是也；或二字以彰善，酂文終侯、留文成侯是也。蓋有績大名盛，則禮優諡崇。太師德冠搢紳，位侔周、召，將加誄諡之制，宜以酂、留為准。謹按《大戴禮》：「體和居中曰懿，文資有成曰獻。」稽千載之令典，合二名以配德，請諡曰懿獻。謹議。

　　▼故禦史中丞盧奕諡議

　　盧奕剛毅樸忠，直躬而清，勵精吏事，所居可紀。天寶十四載，洛陽覆歿，于時東州人士，狼狽鹿駭，猛武磨牙而爭其肉，居位者皆欲保性命而完妻子。或競先策高足，爭脫羿彀；或不恥苟活，甘飲盜泉。奕獨正身守位義不去，以死全節誓不辱。勢窘力屈，以朝服受執，猶慷慨感憤，數賊梟獍之罪。觀者股栗，奕不變其色，西向而辭君，然後受害。雖古烈士，方之者鮮矣。

　　或曰：「洛陽之存亡，操兵者實任其咎，非執法吏所能抗。師敗將犇，去之可也。委身寇讎，以死誰懟？」

　　及以為不然。勇者禦，忠者守，必社稷是衛，則生死以之。危而去之，是智免也，忠於何有？蓋荀息殺身于晉，不食其言也；仲由結纓于衛，不避其難也；玄冥勤其官而水死，守位而忘軀也；伯姬待保姆而火死，先禮而後身也。彼四人者，死之日皆於事無補，夫豈愛死而賈禍也？以為死輕於義，故蹈義而捐生，古人書之，使事君者勸。然則祿山之亂，大於裡克、孔悝；廉察之任，切于玄冥之官。分命所系，不啻保姆，逆党兵威，烈於水火。于斯時也，能與執干戈者同其戮力，挽之不來，推之不去，豈不以師可虧，義不可苟，身可殺，節不可奪，故全其操持于白刃之下，孰與夫懷安偷生者同其風哉？

　　謹按《諡法》：「圖國忘死曰貞，秉德遵業曰烈。」奕執憲戎馬之間，志藩王室，可謂圖國矣。危不能救，而繼之以死，可謂忘死矣。曆官十一任，言必正，事必果，而清節不撓，去之若始至，可謂秉德。先時黃門以直道佐時，奕嗣之以忠純，可謂遵業。請諡曰「貞烈」。謹議。

　　▼故左武衛大將軍持節隴右節度經略大使兼鴻臚卿禦史中丞贈涼州都督太原郡開國公郭知運諡議

　　博士獨孤及議曰：

　　郭知運驍勇有謀，善用兵，起行間，為唐大將。當時唐興百餘載矣，天下充富，太倉有二十年之蓄。玄宗循漢武故事，方銳意拓土，知運適與時會，遂乘天威，奮其材力，敢與敵確。故能破默啜可汗以靖北庭，敗吐蕃，誅康待賓，隴坻以西，烽火為息。慰薦麾下吏士，任必以才，徃徃超倫，績用茂著。王君㚟以果勇代處分閫之寄，牛仙客出將入相，以清幹信謹稱，斯又獎拔之明也。

　　當時議者謂知運與郭虔瓘、王晙、薛納並為中興名將，至今隴上將士思之，或有起祠宇於故城遺壘屍而祝之者。上元中，肅宗加太公望以武成王之號，知運列於配食之位，則是勳伐事業，宜有以美稱易其名者。謹按《諡法》：「服叛懷遠曰威。」《易》曰：「厥孚威如。」《繫辭》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虞書》曰：「董之用威。」《傳》曰：「非威非懷，何以示德？」則威者，聖人所以佐仁義以齊天下者也。施於名號，可以表將帥之德。請諡知運曰「威」。謹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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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司員外郎崔廈議曰：

　　郭知運承恩詔葬，向五十年，今請易名，竊恐非禮。

　　謹按《禮經》云：「禮時為大。」又曰：「過時不為禮也。」昔衛公叔文子卒，將葬，其子戌請諡於君曰：「日月有時，將葬矣。」請易其名者，蓋時不可踰也。節度既名不浮行，數紀之間，前門生故吏，已合謀諡，今乃申請，竊將有為而作。節度嗣子英又頃屬多故，屢制方隅，朝廷策勳，位表端揆。附從者竊不中之禮，會無妄之求。況節度當開元之初，賵贈特加，碑誌並建，皆出恩命，追悼之遇，亦已當矣。今又鹵莽，外於典章，追送往之闕遺，啟將來之冒昧。況今列土者接畛，專征者百輩，若率而行之，誰曰無請？不唯有司疲于簡牘，抑恐名器等於草芥，雖欲曲全，竊將不可。

　　又《禮經》云：「以孤暴貴，不為父作諡。」若節度合諡而不以其時，則嗣子廢先君之德；若不合諡而苟遂其志，則先君因嗣子而見尊。以僕射而言之，恐貽越禮之讓；以國家而言之，又殊旌善之體。請下太常重議。謹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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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獨孤及議曰：

　　禮，時為大，順次之。葬將易名，時也；有故闕禮，追遠請諡，順也。假如諸侯五月而葬，魯惠公之薨也，有宋師，至隱公元年十月而改葬，不以踰時廢禮。又公叔戍請諡，適當葬前。謹按《禮經》，曾不言已葬則不可追諡，況帝王殊途，不相沿襲。新禮則死必有諡，不雲日月有時。今請易名者五家，無非葬後。

　　苗太師一年矣，呂諲四年矣，盧奕五年矣，顏真卿八年矣，並荷褒寵，無異同之論。獨知運以其子不幸，遂以過時見抑。苟必以已葬未葬為節，則八年與五年，其緩一也，而與奪殊制，無乃不可乎？議云：「已孤暴貴，不為父作諡。」此謂其父無位，而子居大官，不當以已之貴加榮于父也。《禮》不雲乎：「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禮。」若知運者處方面，既位列九卿，茂勳崇名，與衛霍侔，飾終之禮，宜加於他將一等，豈待因依嗣子，然後作諡？今之專征者，雖逢風雲，化為侯王，其祖父爵位，與知運齒者鮮矣，奈何懼名器等於草芥，以是殺禮，竊謂近誣。

　　乾元以來，累有詔追贈百官祖父，內外文武具寮之先，悉蒙恩錫。或音徽久沫，或墓木已拱，受大名貴位於九原者以萬數，未嘗以沒代遠近為限。夫贈諡一也，贈者一時之寵，諡者不刊之令。今以歲久而廢易名，是王澤浹於天下，而獨隔於一人也。當開元二年，吐蕃以舉國之師入京，五原塞擊柝之聲，聞於鹹雍，知運與郭虔瓘討平之，以張王室。

　　當時微知運，則汧隴之西，傾覆是懼。今朝廷方出將以征不服，討不庭，宜褒寵之，以勸握兵者，安可以葬久而廢大典？況夫《諡法》者，蓋考其言行事業之邪正，必以字褒貶之，使生者聞其美諡而慕，睹惡諡而懼，不待賞罰而賢不肖皆勸。是一字之諡，賢於三千之刑，本非為沒者之子孫以為哀榮寵贈之具。假令知運無子，且未嘗立勳，苟位至上將，則諡不可廢，豈以其子之存亡，為請諡之可否？竊稽載籍，征諸舊章，易名之禮，請如前議。謹議。

　　▼故江陵尹兼御史大夫呂諲諡議

　　呂諲任職從政，聰敏肅給，能以才智潤飾吏道。至德中，與三司同鞠大獄，獨引《律》文，附會經義而平反之，當時卒用中典，諲參其論。在台司齪齪，雖無匪躬之能，然平章法度，守而勿失。其為荊州，一年有成，號令明具，賦斂均一，物有制而事有倫，大抵以威信為主，戮陳希昂，按申太芝之奸，而三楚之人悅服，厥功茂焉。

　　自至德以來，荷推轂受脤之寄，處方面者數十輩，而將不驕，卒不墮，政修人和，如諲者蓋鮮矣。豈不以人散久矣，而兵未戢，挹濁流者難俟清，整棼絲者難為功。諲當此時，能以慈惠易其疾苦，且訓其三軍，如臂使指，闔境無拔葵噉棗之盜，而楚人到於今猶歌詠之。此其才略必有過人者，雖欲勿褒之，其可乎？按《諡法》「威德克就曰肅。」禁暴威也，愛人德也。考禮議名，而擬諸形容，請諡曰「肅」。謹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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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支員外郎嚴郢議曰：

　　伏以故相國江陵尹兼御史大夫贈吏部尚書呂公諲，昔事先朝，累當大任。至德之初，天步艱難，公首披荊棘，扈蹕靈武，忘軀進忠，一日三接。先朝察匪躬之節，納沃心之議，爰立作相，弼諧神人。其嘉謀嘉猷，獻可替否之跡，入則造膝，出則詭辭，溫樹不言，難可得而知也。至有爛焉明白，欲蓋而彰者，請區而載之。乾元收復之際，兩都衣冠，多系于三司詔獄，禦史中丞崔良器議事失入，時宰相苗太師、崔趙公等雖庭諍之，然未堅決。公有犯無隱，引經正辭，上是其言，刑為之省，所全活者蓋數百人。明主收雷電之威，聖朝行寬大之典者，繄公之力也。

　　古者進賢受上賞，《書》不雲乎：「咎繇曰：『都在知人。』」公踐台衡，專以推賢任人為務。故相國房公管、故吏部尚書韋公陟，入登左職，皆公之由。今相國黃門侍郎杜公之蒞江陵也，公薦在方面之任；今相國中書侍郎元公之在度支也，公諮以幕府之政。曾未數歲，而二相接武於上臺。天地交泰，聖賢相得，庶績鹹熙，五典克從者，資公之舉善也。則子皮之舉子產，鮑叔之舉管仲，蕭何之舉曹參，武侯之舉蔣琬，方之前人，我有餘地。其在荊南也，戢兵和眾，令行禁止，理績為天下最，雖古之羊、杜，無得而踰。今太常議荊南之政詳矣，而曰「在台司齪齪無匪躬之能」者，乃抉瑕掩德之論，非適中之言也。國家故事，宰臣之諡，皆有二字，以彰善旌德焉。夫以呂公文能無害，武能禁暴，貞則幹事，忠則利人，盛烈宏規，不可備舉。

　　《傳》敘八元之德，曰「肅忠恭懿」，若以美諡擬于形容，請諡呂公曰「忠肅。」謹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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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獨孤及議曰：

　　呂諲任宰相日淺，當時會肅宗躬親萬幾庶政，群臣畏威，奉職而已，雖有謨謀於岩廊之上，莫由有知之者。及其荊門之政，為仁由已，其略見於事，其恩惠被於物，其風謠存乎人，故得而稱之。議名之際，敢不闕其所疑，而錄其尤著者，有司之職也。其閱實詔獄，在未執政之前，前議議之詳矣，敢辱再告。至若推進名公，使登大任，既同溫室之樹，且《行狀》實所不載。

　　孔子曰：「君子于其所不知，蓋闕如也。」故不書。今奉符令，必用二字，且以忠配肅。謹按舊儀，凡歿者之故吏，得以行狀請諡於尚書省，而考行定諡，則有司存。朝廷辨可否，宜在眾議。今駁議撰諡異同之說，並故吏專之，伏恐亂庖人屍祝之分，違公器不私之戒，且非唐虞師錫僉曰之道。

　　昔周道衰，孔子作《春秋》以繩當代，而亂臣賊子懼。諡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懲惡勸善，不在哀榮；在議美惡，不在字多。文王伐崇，周公殺三監，誅淮夷，晉重耳一戰而霸諸侯，武功盛矣，而皆諡曰「文。」以冀缺之恪德臨事，寗俞之忠於其國，隨會之納諫不忘其師，言身不失其友，其文德不優乎，而並諡曰「武」。固知書法者，必稱其大而略其細，故言武不言文，言文不言武。三代以下，樸散禮壞，乃有二字之諡。二字諡非古也，其源生於衰周，施及戰國之君。

　　漢興，蕭何、張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佐漢致太平，其事業不一，謂一名不足以紀其善，於是乎有文終、文成、景桓、宣成之諡。雖瀆禮甚矣，然猶褒不失人。唐興，參用周、漢之制，謂魏徵以王道佐時，近「文」；直言極諫，愛君而忘身，近「貞」。二德並優，廢一莫可，故曰「文貞公」。謂蕭瑀端直鯁亮，近「貞」；性多猜貳，近「褊」。言「褊」則失其謇正，稱「貞」則遺其吝狹，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貞褊公」。其餘舉凡推類，大抵准此，皆有為為之也。若跡無殊途，事歸一貫，則直以一字目之。

　　故杜如晦諡成，封德彝諡明，王珪諡懿，陳叔逵諡忠，溫彥博諡恭，岑文本諡憲，常巨源諡昭，唐休璟諡忠，魏知古諡忠，崔日用諡昭，其流不可悉數。此並當時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諡不過一字，不聞其子孫佐吏有以少稱屈者。由此言之，二字不必為褒，一字不必為貶。

　　若褒貶果在字數，則是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不如周威烈王、慎靜王也；齊桓、晉文，不如趙武威、魏安厘、秦莊襄、楚孝烈也；杜如晦、王珪以下，或成或明，或懿或憲，不如蕭瑀之貞褊也。曆考古訓及貞觀以來制度，似皆不然。今奉所議雲「國家故事，宰相必以二字為諡」，未知出何品式，請具示，謹當以為按據。

　　若忠者，臣事君之常道，苟靖恭於位，誰則非忠？非有炳然之異，則不以為諡。至如議獄緩死，任賢舉善，德之美者。然肅者，威德克就之名，足以表之矣。《月令》曰：「孟秋，天地始肅。」《詩》曰：「曷不肅雍。」又曰：「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肅，嚴也，敬也，忠之屬也。天地不肅，則歲不成，宗廟不肅則禮不立，軍旅不肅則人不服。肅之時義大矣哉！

　　以諲之從政也，威能閑邪，德可濟眾，故以肅易名，而忠在其中矣。亦猶隨會、甯俞之不稱文，豈必因而重之，然後為美？魏晉以來，以賈詡之籌筭，賈逵之忠壯，張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顧雍之密重，王渾之器量，劉惔之鑒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方之東平，宜無慚德，死之日並諡曰肅，當代不以為貶，何嘗徵一字二字為之「升降乎？」謹上稽前典，下據甲令，參之《禮經》，而究其行事，請依前諡曰「肅」。謹議。

　　◎行狀

　　▼唐故尚書祠部員外郎贈陝西刺史裴公行狀

　　曾祖仁基，隋光祿大夫，行左光祿大夫，皇朝贈使持節都督原州諸軍事原州刺史，諡曰忠。
　　祖行儉，皇朝銀青光祿大夫禮部尚書聞喜縣開國公，贈太尉揚州大都督，諡曰獻。
　　父光庭，皇朝光祿大夫、行侍中兼吏部尚書、正平縣開國男，贈太師，諡曰忠獻。
　　絳州聞喜縣崇慶鄉太平裡裴稹（年若干）行狀。

　　公天姿英拔，德宇宏曠，顒昂公器，磊砢高節，武庫森戟，玉山照人。起家以門調補千牛備身，曆太子通事舍人、太常寺主簿。是時萬邦方乂，獻公當國，天子垂衣穆清，以有天下，而袞職之闕，疇諮之府。公入則竭力，出則匪躬。外詢輿人，以備過庭之問；陰薦多士，用弘審官之選。既而濟濟俊乂，爛盈東閤，邦之得賢，于斯為盛。「畫一」之詩作，而《嘉魚》之頌興，公之裕蠱也。轉京兆府司錄參軍。輦轂之大，網轄之劇，牒訴浩穰，文墨填委。公投刃餘地，而大郤斯批；若網在條，而眾目不紊。談笑之隙，簿領肅如。論者知逸驥之足，方自此始。

　　開元十一年，獻公捐館，惸然在疚，哀越乎禮。會執事者醜正作福，怙寵匿怨，乃因喪乘釁，將逞憾於我。言之如簧，上亦投杼。公乃銜恤進牘，叫閽抗憤，危言自明，至誠旁感。由是宗祏垂祉，高天聽回，恩方照微，神亦悔禍，卒令臧孫有加等之葬，公業有「不忘」之歎，公之克家也。服闋，授起居郎，載筆赤墀，書法不隱。

　　開元二十四年，三庶人以罪廢，事出宮闈，變生飛語。時壽王以母寵子愛，議者頗有奪宗之嫌，道路憫默，朝野疑懼。公乃從容請聞，慷慨獻諫，上述新城之殷鑒，下陳戾園之元龜，謂興亡之由，在廢立之地。天子感悟，改容以謝，因詔以給事中授公。公曰：「陛下絕招諫之路，為日固久。今臣一言而荷殊寵，則言者眾矣，何以錫之？」上善其敏而多其讓，乃止不拜。尋除尚書祠部員外郎，恪居禮闈，休問惟穆，弘濟之略，因為已任。于時縉紳高議，方以青雲期公，不吊昊天，降此短阼。

　　開元二十九年某月日，薨於第，春秋若干。君子謂公貂蟬之葉，瑚璉之器，壽不及黃耉，名不登明堂，天其未亡狐、趙之勳，成、宣之德也，非昌其身，必大於後。果介繁祉，有才子四人：長曰倩，尚書駕部員外郎兼殿中侍御史江西道租庸鹽鐵等使；次曰儆，尚書司勳員外郎兼殿中侍御史、參中軍元帥雍王軍事；次曰倚，殿中侍御史試守萬年縣令；季曰侑，太原府榆次縣尉。構廈瓌材，切玉利器，價敵三虎，族擬八王。朝廷褒之，方倚以成務。

　　元年春建辰月，肆大眚，命有司錄勳追舊。於是詔贈公諫議大夫，猶以禮未超倫，位不充德，秋八月，詔曰：「贈諫議大夫裴某，操履貞純，器能溫敏，素推雅望，嘗踐清班，志業屈於當時，風猷悲於既往。顧其胤嗣，久在周行，雖禮及前修，已申追遠，而恩沾後命，宜有贈榮。俾高列岳之班，更表重泉之飾。可贈使持節、陝州刺史。」禮也。

　　公天機超邁，雅有大略，氣直而溫，性擾而毅，貞可幹事，善足救物。外坦蕩豪舉，朗然不羈；內敦敏純固，忠而能力。至若輕死重義，貴身賤名，視錢帛如糞土，戲公卿若草芥。其於履危機，臨大節，則氣冠賁、育，勁侔風霜，未嘗以得喪夷險蠆芥於胸臆。《詩》云：「昭明有融，高朗令終。」公實有焉。謂宜荷天之休，俾熾而大，龍泉未試，隙駟先往，天乎斯才，而有斯壽。今寵優以命，澤及九原，已申追遠之恩，請遵易名之典。

　　寶應二年某月日，故吏某官某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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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書省考功：「夫存以行觀其志，沒以諡表其德，則名實不虧，善惡知勸。謹按故尚書祠部員外郎贈使持節陝州刺史裴稹，鼎鉉公族，珪璋令名，孝克負荷，忠能匡諫。宏圖方壯，利涉未息；舟壑遽遷，音徽已沫。命官褒德，合荷寵章；考行飾終，敢征前典。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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