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陵集卷八_學達書庫

卷八

　　◎頌〔二首〕

　　▼唐故太子賓客兼御史大夫洪州刺史洪吉八州都防禦觀察處置使平原郡開國公張公遺愛碑頌（並序）

　　北斗魁戴筐六星曰「文昌宮」，其三曰「貴相」。聖人法天建官，作為台司，以左右民，於是乎有敬敷五教，平章百姓之職。居之者下代天工，上應星宿。其或一麾出守，八命作牧，內為吉甫，外為方叔，弘道利物，其政一也。惟唐七世皇帝，誅羿澆，纂舊服，得柱石之臣，曰平原張公，諱鎬，字從周。秉中庸之德，含光大之量，輟耕隴畝，為唐皋夔。推轂于河南，樹風于荊門，作賓銅樓，登侍禁掖。牧撫人半歲，洪州再稔，鰥寡不侮，神人咸若，慈惠之政，洽於百城。享壽六十有一歲，在癸卯七月壬寅，薨於位。

　　夫德之被物也厚，則物之興感也至。故公之捐館，自九江至於敷淺原，南暨于梅嶺，東臻於閩徼。而蚩蚩之民，靡幼靡艾，泣涕乎遺風，悽愴乎棠陰，懇乎若求而不得，企而不及者。僉曰：「平原其可謂盛德也已。子惠困窮，俾富而庶。若解衣衣我，輟飯飯我。公棄我往矣，誰育我矣？逝矣遠矣，音徽沫矣。吾儕小人，嗚呼疇依？盍詠歌之，刻諸金石。」

　　秋八月，既殯，耆壽吉州安福縣丞鄧琳玉等一百十有五人，乃率籲眾戚，謀及故吏、從事、州長、縣尹、虎賁、亞旅、卿大夫，相與稽乎陳跡，見頌表德，用廣留侯之世家，紀子產之遺愛，禮也。

　　公曾祖曰善見，位朝散大夫、越州司馬。司馬生武定，任荊州都督府戶曹參軍。戶曹生知古，官止代州司功參軍。廣德元年贈太子少傅。自司馬至少傅，世以儒顯，天鐘美於其後嗣，四世而生平原。河目犀額，山立玉色，森然若大廈棟樑，清廟祭器。該綜六學，大抵以周易為師。將探化元，恥觀朵頤，隱居南山，蓋三十期。

　　天寶十有四祀，始褐衣召見。凡用舍系乎才，行止牽乎時。當無為無事，則許由、善卷各得安其節；及人思俾乂，則黃公、甪裡不能逃於用，勢使然也。由是一命左拾遺，再命右補闕修國史，三命侍御史，四命諫議大夫，五命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起布衣，三歲綰相印，佐王業，明揚之盛，耀動今古。于時至德二載也，天子方以複夏之師，搜于岐陽，三河之人，淪胥是懼。公入除百揆，出分二陝，帥東諸侯之兵，收復宋鄭，誅後至者，以懲不恪，安危之機，懸於方寸。方將董正東夏，懷柔山戎，會帝諮百工曰：「有能典朕荊楚，俾奸宄不作，予惟克邁乃訓。」於是拜公荊州大都督府長史。

　　明年，元良肇建，上曰：「疇若予樂正父師之職，汝作賓客，卒調護太子，嘉言惟允。」於是授大子賓客。上思夙夜出納言語侍從之臣，命公作左散騎常侍。會鐘陵、鄱陽之間，人諮艱食，上又曰：「命汝作州伯，總十聯之任，俾予全無虞，惟汝賢。」於是有洪州之拜。粵寶應元年冬十月，公朝服受命，至自臨川。彰善用明，癉惡用威，一法度用信，布愷悌用德。慰薦掾吏，勞徠鰥寡，化以公廉，扇以禮讓。煦而嫗之使自得，清而靜之使自定。於是豪民猾吏，革面斂手，家有忠信，人懷恥格。暢于事業，播於風俗，浹于人心，被於詠歌。

　　是歲也，三吳饑民相食，厲鬼出行，劄喪毒痡，淮湖之境，骼胔成嶽。而我倉如陵，我民孔阜，犬牙之境，疫癘不入，災不勝德也。臨海賊帥袁晁，狃於會稽之役，侵我東鄙，江界大恐，民斯繹騷。公命左軍屯于饒隘，塞常山之口，斬其搪突者二千餘級。自是奸党散落，不敢南向，而諸郡人安焉。舒城賊帥楊昭，憑蜂聚之眾，殺同安郡守劉秋子以叛，師潰而奔，犯我疆埸。公覆而取之，懸其首于五達之衢，凶徒殲焉。

　　沈千載者，新安大豪，結聚剽掠之黨，為之囊槖，弄兵潢池，虔劉我民，桴鼓之聲相聞，郡國二千石不能禁。公命次將斬之以徇，鉏其根株，俾無遺類。新安民庶，家室相慶，江幹清焉。振六條之宏綱，開布大信，從善如流，視民如赤子。克己推誠，以百姓心為心，飲之以和，俾服從教化。輕剽呰窳、奪攘矯虔之俗，罔或幹正；憀悴蹇亟、苛察繳繞之吏，不能見其巧。哀敬明庶，期於無訟，德政行焉。慎選乃僚，必國之良。

　　有若博陵崔賁、昌黎韓徊、趙郡李惟岳、北海王士華、河間邢宙、河東裴孝智、隴西李道昌，皆卿材也，以嘉言碩畫，參公軍事。澄清之內無濁流，審克之下無冤民，淑德旌焉。公之解裋褐而施國章也，十有一年矣。雖匪躬之故，宣力不暇，而滄洲願言，未始弭忘。每曰：「少伯、子房，吾之師也。」累乞骸骨，將角巾故山。朝廷方虛三老五更之位待公，乃除書未下，而公薨焉。嗚呼哀哉！

　　褒德之盛典，退身之正志，享用之遐福，三者俱未從人欲，斯可以歎矣。唯公出將入相，文武為憲，讜言成略，藏在策府，代莫得而聞也。今采其德刑禮義之善世利物者，頌之于石，慰彼墮淚者之心焉爾。其文曰：

　　純粹之氣，升為星辰，降為賢人。
　　皇王得之，以厘百工，以騭下民。
　　九江之南，五品不遜，百姓不親。
　　平原來斯，道之以德，俾民化淳。
　　寬厚清靜，飾躬率先，是訓是勤。
　　猛獸不噬，夜犬不吠，豐年來臻。
　　藹藹令德，家有膏雨，戶有陽春。
　　牧我若暮，棄我若早，實天不仁。
　　南州寥寥，東山依依，德音若存。
　　千載之後，魂魄登此，頌聲不冺。

　　▼唐故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懷州刺史贈太子少傅楊公遺愛碑頌〔有序〕

　　皇帝嗣位二載，河內得賢二千石曰猗氏楊承仙者，剛毅公廉，仁明愛人，起鞞鼓間，為唐循吏。天性貞方，非有經術潤飾，推誠禦眾，以身帥先，民用不擾，政是以茂。于時王師始平河北，而覃懷才歸於我。大兵之後，城郭為墟。相國梁公拔公於戎馬之上，表為刺史，俾慰安斯人。

　　公既至，則吊其瘡痍，為翦荊棘，省事節用，寬其征而均其力。然後濬決古溝，引丹水以溉田，田之污萊，遂為沃野。衣食河內數千萬口。流人繈負，不召自至，如歸市焉。鰥煢無告不能自耕者，貸其種與農器而教之，視五穀所宜，督其程課，勞來不怠，使民無不鹹返其本。每循行屬縣，問所疾痛，時其饑飽，心為慘怛，如身之恤臂指，慈父之視幼子也。性嚴殘而恭於奉法，訓軍以律，禁暴以肅。有抵刑者，雖拔葵犯禾，殺之無赦。由是兵不為盜，猛獸不食人，河內之犬無夜吠者，人人得敦其業而厚其生。上奇其能，以璽書勞勉，封弘農郡公，邑二千戶，拜其男鋭河南府參軍。方倚以牧人，不遐其福。

　　大曆二年八月六日，公薨於州，春秋五十四。皇帝悼惜，詔曰：「軍興已來，列郡凋耗，二千石少能以教化稱者。唯承仙苦心精力，惠此一州，家給而人知禮節，氣和而時無災害。三年有成，表課第一。賢守既歿，誰其嗣之？宜贈太子太傅。」好事者撰公景行，謂公清直強力，能勤其官，百城之州，三軍之帥，可使居其任。量不極而歿，惜哉！

　　初，岐國公魯炅之守穰鄧也，公為新軍佐，敢殊死督戰，奮士卒先躙，矢石亂中，敗面滅鼻，而不言病，卒以是挫敵，軍中服其義勇。及涼公秉鉞而委質焉，前後保河陽，守高平，安潞鎮鄴，董戎壺口，戮力危機之中，賈勇倉卒之間，唯盡敵是求，未嘗顧身，元戎賴之，卒集大勳。由是曆羽林、金吾光祿大夫，加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而後至於是州也。

　　公嘗表請歸葬，途由於洛。洛陽人聞楊懷州之至也，環而觀之。及其還也，懷人數千須于路；其亡也，闔境相吊，童子不巷歌。凡立誠應物者，信不足則不信；飾知沽名者，實不足則名喪。若楊公者，非仁必由己，而誠在言前，則不能使千萬人悅之之速如是。某官某耆壽某等，願複攀公之朱轓，望公之清揚而靡因也。故立石為碑，慰彼永思雲。

　　吳公文翁，遭時無危。因而綏之，其績易施。
　　公之來斯，大盜始夷。師旅饑饉，丁於此時。
　　頑民反側，比屋流離。飲公醇仁，而忘怨諮。
　　饑者得食，寒者得衣。豈知典謨，以吏為師。
　　豈必法令，信則不欺。功倍古人，愛及煢嫠。
　　宜從人欲，俾壽無期。嗚呼不傭，舍我曷歸。
　　公俾我活，何以報之？我思公兮，泣淚此碑。

　　◎碑

　　▼唐故睢陽郡太守贈秘書監李公神道碑銘（並序）

　　漢家之建侯，親親也，以荊、燕、吳、楚為首封。而後嗣多材，世濟厥美。辟疆、路叔、更生、子駿，比肩而出，慶鐘故也。唐有天下，肺腑是依，有若江夏、淮安、河間、東平，以明略茂勳，左右大業。其休德粹氣，降為百祥。公子公孫，或哲或仁，勤勞王家，焜耀國諜。從東平三葉，後生睢陽。言春秋者，謂公族多士，與炎漢侔矣。

　　公諱少康，字某，太祖景皇帝五代孫。太祖生雍王繪，雍王生東平王詔，東平王生高平王道立，高平王生畢公景淑。初，畢公娶于太常京兆韋萬石女，有才子三人。伯曰孟康，忠敬直溫，謙光不耀，官至太子左贊善大夫。仲曰仲康，弘毅密重，文敏貞諒，由尚書主客郎中剖符楚州，楚人到於今由其教而思其躅。公，楚州之母弟也，纂二昭二穆慎身之烈，迪元方季方裕蠱之範。家貽其謀，天鐘其休，故蓄為和氣，播為盛德。年始孩而畢公捐館，七歲受《孝經》，至《喪親章》，捧書孺慕，哀哽不食，鄰伍長幼，為之涕泗。

　　既冠，遭太夫人棄孝養，苴凷茹毒，血泣無聲者三年。自是孝稱鄉黨，名冠宗室。會垂拱、永昌以後，天下有《燕喙》之謠，七廟支庶，不絕若綖。公正志蒙難，危行全德，貞厲二十年，以俟道長。中興後乃筮仕，由朝邑縣尉凡七徙，官至尚書祠部郎中，以太府上佐授潞州司馬。因考績彰聞，拔為青州刺史。于時海岱貢篚，衣履天下，俗尚誇侈，吏務豪奪。

　　公以德禮示法度，以誅賞禁淫怠，宣明教化，飭行帥先，使刺繡倚市者，悉返耕織。於是貪者廉，善者勸，海濱之俗，變至鄒魯。按察使戶部侍郎宋遙以狀聞，璽書褒異，遷公於常州，賜一子出身。常之吏民，望公風聲，其邪衺僭濫者，解印綬自去。比及下車，無為而人和。複以高第擢拜徐州刺史。先是歲比大歉，人流者什五六，公條奏逋逃之名，削去其版，然後節用務本，薄征緩刑以來之。歲則大穰，人不患寡，浮游自占者至數千萬。優詔嘉歎，賜帛二百匹。

　　玄宗後元年，改宋州為睢陽郡，命公為太守。淮湖漕挽，刀布輻湊，萬商射利，奸之所由聚也。公謂「非勝之艱，安之惟艱」，故峻其侵漁之令，弘其並容之仁。吏或不廉不恪，不惠不迪，糺之結之，必誠必信。誠信不欺，故獄市不擾，閭井輯睦。由是飲純固之德者，如餒者得哺，寒者得纊。有司方將計課以聞，天不惠于宋，乃崇降癘疾。三年春，賜告歸洛陽。是歲十二月丙午薨，春秋六十有四。宗室淒欷，士友失圖，宋人徐人，輟舂相唁。明年某月，遷宅兆於京兆見子原先塋，禮也。

　　公雅善屬詞，有集二十卷。晚節住禪味，躭道論，嘗傳《道德》上下經五千言，為之訓解，以究微旨。其為政貞方廉靜，明達端懿，嚴不殘，直不訐，清不矯時，善不徇名。友交推誠，好惡中節，博見強志，親仁愛士。居險用晦，遭時利往，行藏之機，與道屈伸，未始以去就寵辱瀆其出處，而壽位未極其量也。故休祐複集於後昆。

　　夫人某縣太君廣平程氏，生元子曰涵，以忠文孝讓，儀刑王室，天子謂可內司九法，外鎮百城。大曆七年夏五月，由尚書兵部侍郎為御史大夫蘇州刺史，巡省江左，邁德貽訓之所及也。夫人沛國武氏，以繼室生仲子汗，汗弟濃，皆公材，而不幸早世。某月日，朝廷建推恩之令，追贈公秘書監。大夫之孝，達于祖禰也。及嘗忝禮官之屬，知王侯之廟祧昭穆，與功烈德善，故受命于大夫，酌而為志，著之樂石，以代烝彝。曰：

　　敦敘九族，皇風所始。公生德門，運葉麟趾。
　　王曰叔父，高陽才子。纘乃祖服，似續介祉。
　　底績三署，舊章孔修。赤舄彤襜，牧彼四州。
　　明照奸訛，仁覆隱憂。神罔時怨，民斯輯柔。
　　民之不幸，公壽不永。王曰彼天，匪憖俾屏。
　　仁浹鰥寡，道在彝鼎。臧孫有後，遺烈煥炳。

　　▼唐故朝議大夫申王府司馬上柱國贈太常卿韋公神道碑銘（並序）

　　楚元王傅後五世長孺相漢，始自魯國徙家杜陵。其後十六世孫景略，仕魏為青州刺史。青州生隨倉部侍郎南皮公瓉，南皮生三子皆才，同時為郎。長曰季武，實居主爵；次曰叔諧，典司庫部；季曰叔謙，曆吏部考功，時人號為「三列宿」。考功生知人，以司庫員外郎為職方郎中。自長孺至青州，二丞相、一侍中、十一二千石。自南皮至職方，二葉五尚書郎，為當世言婚宦者謂之「郎官韋家」。楩柟瑤琨，非崇山濬源不生。故公侯卿大夫，實鐘德門，事業名聲，與冠蓋俱。四牡龍旂之慶，百代彌熾，盛矣哉！

　　公諱縝，字某，職方之仲子也。忠廉無邪，溫直好禮，用誠明博厚，祗若祖考之訓。雖顛沛不違仁，非得之不苟求，言足以成事濟眾，默足以居易慎獨。鄉舉經行，吏部登賢能，拔授秘書省校書郎。親累徙官，再遷至亳州臨渙縣令。寬信愷悌之政，行乎千室，期年而頌聲興。遷薛王府文學，轉秘書郎。王宮圖牒，天祿典籍，公皆以儒服參焉，藝文修而彝章敘。曆佐濮、徐、仙三州，清恪如一。入為申王府司馬，以達才居陪臣之列。弘道以奉職，安義以直已，諫從政肅，繄忠亮是賴。掌邦典者，謂王門之治，可移於公卿。方議登之三府，會寢疾終於位。是歲開元十二年歲在甲子冬十月二十二日，春秋若干。

　　夫人河南元氏，益州唐安縣主簿知柔之女。承先祖、供祭祀之謂職，閔勤勞、勸以義之謂德，莊敬恭順、婉娩聴從之謂禮，顧複勞瘁、均養善訓之謂慈，夫人兼有焉。某年月，春秋若干卒，某年月日，合葬于其原。

　　嗚呼！才宜貴，仁宜壽，世祿宜富，三者公夫人皆居其地，不臻其分，鄉黨宗族，以命不可說相吊焉。唯明德必有後之言也信。有若孟子幼成，博見利器，鏗若金錫。天寶十年，自尚書兵部郎出守漢中兼山南西道採訪處置使，移典河內，河內人至今頌之。仲子幼卿，洛陽縣丞。叔子幼奇，宋州楚丘縣令。季子幼章，有貞幹密識，恭寬而明，前後八執憲而再起草。自兵部郎中持節典泗、楚二州，錫金印紫綬，諮以屯田贍軍食，如漢營平侯故事。以言以立，皆公之教訓也。

　　寶應二年春三月，以子為大夫，故詔追贈公太常卿。君子謂公之義方，慶及其身，而楚州之孝誠，格于宗祏，禮也。猶以為與化俱者人事，不我期者丘隴。雖大宗小宗，可詳諸姓氏譜，命官日時，各存乎屋壁之志。若遺直與故事，非金石刻，則無以示後世也。繇是楚州稽首於廟，見托撰德，垂懿萬億，孝思罔極。其銘曰：

　　肅肅乃祖，翼商屏周，總群邦兮。
　　退傅間生，扶陽重侯，德乃降兮。
　　龜紐虎符，黼衣彤弓，世相付兮。
　　百代純嘏，鐘仁於公，德斯懋兮。
　　為邦三年，足民知方，政之臧兮。
　　校文石渠，觀書魯堂，志自強兮。
　　三佐列郡，曳裾游梁，道未光兮。
　　已矣介福，不充景行，於嗟命兮。
　　一經之遺，垂裕果盛，哀榮並兮。
　　子子孫孫，丕承忠敬，荷余慶兮。

　　▼唐故朝議大夫高平郡別駕權公神道碑銘（並序）

　　開元、天寶之際，玄宗始以八柄付三公，由是台司得專其廢置。其中或憑寵固位，懼天下有異己者。諸附離之者，皆出入三台。若公才令名，以望見憚，則稍稍優其俸而黜其職。故天水權公幼明，由新安縣令為絳郡司馬、高平郡別駕而歿，同於道者，皆竊歎之。是歲天寶六載秋八月也。

　　歿後二十有二載，歲次己未春二月，返葬洛陽故塋，夫人新鄭縣君滎陽鄭氏祔焉。縣君某縣某官某之孫，某之子，以仁儉好禮，輔佐懿德，柔明之風，訓齊閨門。壽六十五，大曆二年十月某日，終於丹陽。初公娶于博陵崔氏，生子曰驊而終。新鄭以繼室生四子，曰軼、曰申、曰器、曰舒。舒不幸短命。驊、軼、申、器，悉忠信好學，善屬文，位未顯而令名歸之，慶之垂訓之流也。至是既卜宅兆，驊等懼日月逾遠，後裔不知其先人之德善，謂及忝鄉舉之舊，故使錄而銘之。

　　公諱徹，字幼明，隴西天水人也。權氏之先，出於顓頊。其遠祖殷武丁之小子，生而手文曰權，因以權受封，且命氏焉。至周為楚武王所滅，國除。其後有仕隴西者，遂家於天水。曆漢、魏、晉、宋間，子孫世為都尉、郡守。至裔孫翼，與王景略同佐苻堅，官至僕射。後僕射數世至景宣，景宣生士玢，並知名于時。士玢生萬春，曆華州刺史，封千金縣公。華州嗣右領軍將軍曰文獎，領軍嗣永興令曰懷育。公永興之嗣也。奕葉之明德粹氣，藂於其躬，故融而為仁行，播而為文學。童子時，舅氏崔湜奇其文，嘗謂有何無忌之似。其鄉舉也，考功郎中蘇頲拔諸群萃之中，連尉湖城、汾陰、新繁、渭南、河南五縣。

　　開元二十三年，拜監察禦史。會監祭太廟，時同會事者約相與偕赴，及將赴祭，約者有故不至，遽不暇告。公曰：「人約我矣，可先已而後信乎？」遂不赴。坐是降為河南府法曹，君子義之。初選部舊制，每歲孟冬，以書判選多士。至開元十八年，乃擇公廉無私工于文者，考校甲乙丙丁科，以辨論其品。是歲，公受詔與徐安貞、王敬從、吳鞏、裴朏、李宙、張烜等十學士參焉。凡所升獎，皆當時才彥，考判之目，由此始也。

　　於是天下無兵百二十餘載，搢紳之徒，用文章為耕耘，登高不能賦者，童子大笑。公攘臂其間，以仁義為己任，片言隻字，動為學者所法，時輩榮之。而居家清方，唯德禮是伏。潤身飭吏，不過經術，不矯特操，以遊媚貴幸，行威作福者忌之。由是官徙而階不遷。從法曹數歲，而後有新安之拜。及至曆綘郡、高平，任愈疏遠。安貞中立，未嘗易方，虛舟其心，與位升降。春秋六十四而終。蓋道之行止，與時不並，論者以漢梁叔敬、桓君山為比。公所著文二十卷，其立言之宗，趙郡李華編而序之。若世系事業，則書諸斯文。其文曰：

　　咺兮權公，有德有言。忠恕廉清，道直而溫。
　　行有餘力，足言斯文。居官厘績，勤約是守。
　　與明以信，甯出不苟。跡屈志伸，義彰身後。
　　冉政遊學，左詩潘誄。風流遺烈，足以遺子。
　　九原與歸，末由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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