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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外文卷一


  ◎奏劄

  ▼請定經制劄子

  伏惟我皇上禦極以來,發政施仁,敦典明教,無一不本于至誠惻怛之心。用此期歲之中,四海喁喁,向風懷德,人心之感動,未有過於斯時者也。但土不加廣,而生齒日繁,遊民甚眾,侈俗相沿,生計艱難,積成匱乏。欲其衣食滋殖,家給人足,非洞悉其根源,矯革敝俗,建設長利,而摩以歲月之深,未易致此。

  臣聞三王之世,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日急。下逮六國紛爭,且戰且耕,猶各粟支數年。漢唐以後,歲一不熟,民皆狼顧,猶幸海內為一,挹彼注茲,暫救時日。然每遇大祲連歉,君臣蒿目而困於無策者,比比然矣。蓋由先王經世之大法墜失無遺,故生民衣食之源日消月削而不自知也。孔子見衛國之庶,首曰「富之。」《孟子》謂「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至聖大賢,豈肯漫為遊言,以欺當時而惑後世哉!

  臣嘗通計《食貨》豐耗之源,詳思古今政俗之異,竊見民生所以日就匱乏之由,實有數端,矯而正之,即漸致阜豐之本。但人情狃于所習,立法之始,必多為異說以相阻撓。愚民無知,亦未必皆以為便,而斷而行之。三年以後,饑寒之民可漸少,十年以後,中家資聚漸饒,二十年以後,則家給人足,而仁讓可興矣。

  臣伏見我皇上憂民之切,體道之誠,毛舉一二事之利弊,未足以輔盛治,故竭愚忱,陳《積漸足民之法》,分條敘列,伏候聖裁。

  臣聞古之治天下,至纖至悉也,故蓄積足恃。蓋必通計天地生物之多少,與用之之分數,而後民生可得而厚也。民以食為天,而耗穀之最多,流禍之最甚者,莫如酒。故周公之法,天下無私酒,即官亦不得擅作,必有事而後授酒材,所謂「事酒」是也。民間祭祀、冠昏、老疾所用,則鄉遂之吏主為之。而小司徒掌飲食之禁令,又特設萍氏之官,以幾酒謹酒,其嚴如此。漢法,三人無故飲酒,罰黃金一鍰。文、景詔書,於酒醪糜谷,蓋諄諄焉。至明洪武,務絕其源,遂禁民種糯。及明中葉,燒酒盛行,諸穀皆為所耗,至於今未之能革也。

  竊計天下沃饒,人聚之地,飲酒者常十人而五。與瘠土貧民相校,以最少為率,四人而飲酒者一人,其量以中人為率,一日之飲,必耗二日所食之穀。若能堅明酒禁,是兩年所積,即可通給天下一年之食也。其藏富於民,較古耕九餘三之數,而更益其半焉。但民愚無知,一旦盡用周官之法,不無駭詫。若先嚴燒酒之禁,而他酒仍聽其作。蓋西北五省燒酒之坊,本大者分鍋疊燒,每歲耗穀二三千石,本小者亦二三百石。燒坊多者,每縣至百余,其餘三鬥五鬥之穀,則比戶能燒。即專計城鎮之坊,大小相折,以縣四十為率,每歲耗穀已千數百萬石。北方平壤,無塘堰以資灌漑,生穀之數本少,且舟楫鮮通,猝有荒歉,輸運艱難,而可使歲耗千數百萬石之穀哉?

  自聖祖仁皇帝以來,無歲不詔禁燒鍋,而終不可禁者,以門關之稅不除,燒曲之造,市肆之沽不禁,故眾視為具文,禁示每下,胥吏轉因緣以為奸利,不過使酒價益騰,沽者之耗財愈甚耳。禁之之法,必先禁燒曲,兼除門關之稅,毀其燒具,巳燒之酒,勒限自賣,已造之曲,報官註冊,逾限而私藏燒曲燒具,市有燒酒者,以世宗憲皇帝所定造賭具之罰治之,縣官降調,不准級抵,特下明詔,嚴勅天下督撫責成守令,則其弊立除矣。其為異說以相撓沮者,約有數端,必曰除天下門關酒稅,則歲不下十數萬,不知專除燒酒之稅,未必如是之多,即果如是之多,但能使菽粟陳因,水旱無憂,則所省賑荒之庫帑倉儲亦不少矣。

  或曰:「口外軍前,嚴冬冱寒,非此難禦。」其然,則弛禁於口外,內地已造之曲,許領官批運至口外,自賣盡而止。口外所造曲酒,則不許入塞。如此則耗穀無多,而用亦不缺矣。或曰:「一旦行此,則失業者多。」不知燒酒非擔負私鹽比也,貧民朝不保夕,盡禁私鹽,將驅而為盜賊。若燒酒之坊,則非中家以上不能辦也。燒具雖毀,錫鐵木材仍可他用,其資本可別為懋遷,何傷於其人之生計哉?或曰:「燒酒雖斷,彼改造他酒穀仍不能無耗。」不知他酒非富民不能家造,非多本者不能成坊。苟失其法,則味敗而本折,故業此者稀。又其價高,貧民並數日之資不能一醉,則久而自止矣。

  燒酒盡斷,則西北五省歲存谷千余萬石,東南十省以半為率,亦千余萬石,即造他酒者較多,所耗不過十之一二耳。周官之法,不耕者祭無盛,不樹者不槨,不績者不衰。周公當重熙累洽,年谷順成之日,而使天下有祭無盛、葬無槨、喪無衰者,豈故欲拂人之情哉?不如此,不足以齊眾阜財,而使長得其樂利也。而況酒之耗民財,奪民食,廢時而失事者乎?且隸卒貧民于燒酒尤便,因此起爭鬥,興獄訟,甚且相殺傷,載在秋審之冊者十常二三,而可無重禁乎?自古矯弊立法,創始最艱,而在今日則甚易。蓋我皇上愛民憂民之實心,恤民之實政,深山窮穀,老稚男女,無不感動,則令岀而民無所疑,自非凶頑下愚,不敢犯也。若變通周官、漢明之法而盡用之,真可使菽粟如水火。然治教必積漸以興,若符節然,不可以先時而發,故臣亦未敢豫陳。伏乞勅下門關,核查三年內燒酒及其曲稅實數報部,以憑定議。

  臣聞善富天下者,取財於天地,而愚民所習而不察者,奪農家上腴之田,耗衣食急需之費,未有如煙者也。民用之最切者莫如鹽,丁男匹婦食鹽之費,日不及一錢,而弱女稚男之煙費則倍之。自通都大邑以及窮鄉下戶,老少男女,無不以煙相矜詡,由是種煙之利獨厚,視百蔬則倍之,視五穀則三之。以臣所目見,江南、山東、直隸上腴之地,無不種煙,而耳聞於他省者亦如之。又種煙之後,更種蔬穀,皆苦惡不可食。敗國土而耗民財,視酒尤甚焉,而禁之則甚易。限期示禁,凡種煙者,以其地入官,別給貧民耕種,罰及左右鄰,有司失察者降調,則立可斷矣。

  但聞塞外軍前苦寒之地,嶺南瘴癘之鄉,行旅風雪之晨煙,亦有小補焉。若詔定經制,塞外弛禁,惟不許入塞,各直省郡州縣城內隙地亦得種煙,則以禦瘴癘,資行旅,有餘裕矣。城以外尺土寸壤,皆植五穀百蔬,通計海內歲增穀亦不下千余萬石,則雖煙稅,國所損什一,而民所益千百,月計不足,而歲計有餘矣。伏乞勅下門關,核查煙稅報部,以憑定議。昔孟子欲明王道以平治天下,所反復申明者,農桑而外,不過雞豚狗彘魚鱉材木之無失其時。蓋自聖帝明王禦世之經,下逮霸國能臣救時之策,舍此別無根柢也。周公之法,凡山澤皆不授於民,官為厲禁,使民守之,而竊木者加刑罰焉。水蟲別孕,則川衡身駐其地以守之,蓋大懼愚民竭取,而生長難蕃,與盜竊者之無所畏忌也。

  臣所目見,齊、魯、燕、趙,沿河傍山,沮洳沙土之區,彌望而無樹。及扈從聖祖仁皇帝巡行口外,山隈林麓,灌栵連叢。入口內,則大山廣阜,彌望而皆童。臣生長江介,素稱魚米之鄉,而以邇年較臣弱冠時,則薪炭魚蝦,價皆三倍。蓋緣有司怠於民事,凡盜樹竊魚,一切置之不問。用此林麓池塘,少遠於宅舍,民皆荒棄,以雖岀資本,而數寸之魚,數尺之木,皆不能生殖也。又約計州縣田畝,百姓所自有者,不過十之二三,餘皆紳衿商賈之產,所居在城,或在他州異縣,地畝山場,皆委之佃戶。佃戶租課不清,歲更時易,豈肯為業主守護?而盜竊公行,官置不問,業主亦不肯空棄資本,用此蕪廢恆產,坐失土利。

  伏乞我皇上著為功令,俾督撫嚴飭州縣,專委佐貳官分界管理。凡業主鄉居者,督令自勤樹畜,而其居城鎮及他州異縣者,令業主出本樹畜,而佃戶嚴為守護,分其樵漁之利。佃戶竊取,業主訟之,官必究;他人盜竊,佃戶訟之,官必究。小有爭,則鄉約保長平之。既成訟,聽之務得其平,則民皆爭先而勸作矣。至於山麓河壖道路之非民業者,官種之;民間沮洳沙土之不殖谷麥者,亦勸之種樹。官為厲禁,而使自廵綽,則十年二十年之後,材物漸饒,而民之生計日易矣。

  臣生長安池,流寓江寧,皆湖廣、江西上游米粟所彙聚。海關未開,新米上市,每升製錢五文,食物皆賤。及海關既開,洋船每至蘇州,沿江諸鎮,米價騰貴,登、萊亦然。文武官弁以及胥吏兵丁,皆有陋規。世宗憲皇帝時,始禁海關岀米,然所岀較少,而未能盡絕也。故至今豐歲,沿江新米制錢必八九文。又百貨及紗羅、紬縀、葛布,夏而岀洋,于民用尚無大損。惟棉布則窮民所以禦冬也。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女不織,或受之寒,而可使內地男耕女織之粟布,日流於洋外乎?

  伏乞皇上勅部定議,無論內商岀洋及洋商入市,每船一號,計人口及往返程期,每人糴米日二升為率,則雖遇風濤阻滯,經時累月,亦綽有餘裕矣。其放米逾數及私放棉,而守關胥吏兵丁重懲不貸,官弁降調,督撫提鎮亦有處分。則粟米之存積日多,止計松江、蘇州、常州三郡岀洋之棉布流轉內地,可多被數百千萬窮民矣。嘗考自周以前,經籍所載,中原平壤雩祀之外,別無救旱之方。故桑林之禱,雲漢之呼,雖聖賢之君,莫可如何。凡周官溝洫澮川之制,禮記導達溝瀆,完堤防,謹壅塞之令,皆以防水患也。是以禹貢首言「濬畎澮距川」,而《孟子》亦曰:「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則專以通水道明矣。

  臣數十年中,目見耳聞,北直、山東、河南,大率水災為多。東南之田,則惟恃通川之支河,障水之大圩,依山傍田之塘堰,苟能興作,則雖遭屢旱,鄰畔皆焦,而此田蔚然。臣前奏「凡通川大河及大塘大堰,民力不能自浚築者,宜於儉歲官為興作,因以食其民」,已蒙聖恩允行。但州縣之吏,訟獄催科,日不暇給,常恐以他事自撓,非淳德長才,安肯為民興利?伏乞皇上切諭直省督撫,凡西北五省下流不通,時困於水災之地,東南十省支河通漑及大塘大堰宜浚築者,准紳士耆民具實呈報,擇賢能練事之員,相度詳議。工大者具奏,勅部定議。其小者,則豐年勸民浚築,官為監視而鼓舞之;荒年則官為興作以救民饑。如此,則西北除害之半,而東南獲利之全。循數推理,數年之後,所在蓄積漸多,而災患之小者,不足以困之矣。

  臣苞所陳五條,皆民間日用細微之事。然通計物材民用生長撙節之分數,則植基甚廣而取數多,驟視若迂遠而無近功,然漸而行之以久,皆有一二可征之實效。蓋天地之生財有數,不在官則在民。民生之用物有經,少所損即多所益。昔聖祖仁皇帝念天下無事,常以三年之內,輪免天下地丁銀兩三千二百余萬,屢告廷臣,欲永以為例。及西邊設戍,遂不能再行。我皇上禦極以來,所免臣民應追之銀,應徵之賦,約計已千余萬。海內臣民雖感戴聖恩,淪肌浹髓,而欲其一旦富實,固不能也。惟廣開生物之源而節其流,俾菽粟日多,畜產豐饒,百物皆賤,致銀錢雖艱,而足衣食則易,然後可積久而致富安也。

  臣非不知致治之要,在官恥貪欺,士敦志行,民安禮教,吏稟法程。然是數者,不可以法驅而威禁,必萬邦臣庶,無貴賤貧富,各守其分,而仰事俯育,寬然無憂,然後牖之而易明,導之而易赴。伏惟我皇上審察詳議而斷行之。臣不勝戰汗悚冀之至。

  ▼請定徵收地丁銀兩之期劄子

  奏為請定徵收地丁銀兩之期,以紓民困事。

  邇年徵收地丁銀兩,四月完半,十月全完,此于國課無分毫之益,而農民苦累,不可不急推大行皇帝聖恩,援雍正八年寬征川陝之例,以廣皇仁而紓民困也。蓋自三月至六月,正農民耕田車水、刈麥插秧之時,舉家男婦老幼雜作,兼雇間民助力,尚恐後時,乃令奔走鄉城,經營借貸,伺候官府,延接吏胥,以奪其時力,為累大矣。

  計一州一縣,富紳大賈綽有餘資者,不過十數家或數十家。其次中家有田二三百畝以上者,尚可那移措辦;其餘下戶有田數畝數十畝者,皆家無數日之糧,兼樵采負販,僅能餬口。正當青黃不接之時,而開徵比較,典當無物,借貸無門,富豪扼之,指苗為質,履畝計租,數月之間,利與本齊。是以雖遇豐年,場功甫畢,而家無儋石,不厭糟糠者,十室而七也。在有司初為此議,不過慮歲有豐凶,四月已征其半,則後此徵收為易耳。不知秋成果有四分五分,小民本不作拖欠國課之想,而守土之吏,亦不容其拖欠。若在三分二分以下,則我皇上視民如傷,方且憂其流殍,蠲租賜賬,豈忍豫斂其財而不顧其後哉?且農忙停訟,盛夏減刑,聖朝舊制,而每至四月,則一州一縣所比日數百人,笞責以五七十為率,若過四月,則備加笞責,以備折減之數。近聞閩撫所參縣令,至有用夾木以比較者,蓋惟限以四月完半,青黃不接,窮民束手無措,故忍受肌膚之痛,至於此極也。

  臣伏念自大行皇帝時,寬陝西、四川徵收之期,六月完半,十一月全完。數年以來,未聞其有逋賦,則少寬徵收之期,于國課分毫無損可知矣。更有請者,舊制二月開徵,六月停征,八月開徵,十月全完,次年五月奏銷,原不定所征分數。是以有司得各視土之所岀,以為所征多寡先後之分。故河北五省種麥甚多之地,麥熟可征十之四五。江淮以南種麥甚少,則雖二月開徵,而完至三四分者,不過商賈紳衿饒裕之家,其餘中家不過一分二分,大約皆八月開徵,歲終全完耳。至於江浙賦重之州縣,則次年五月奏銷以前,皆完賦之日也。

  自國初行此八十餘年,非遇水旱之災,未聞大虧國課。自有司變為四月完半,十月全完,每月俱定分數征比,曾未數年,而中家漸貧,貧民益困。至於江浙賦重州縣,則雖限以四月、九月,終不能如期完納,而常有逋賦也。如謂各省有春夏調發之軍需,則宜於上年錢糧內豫為撥定,本年春夏所征,又不足恃也。凡此無益國事而徒為民困之實,有心者皆知之,有口者皆言之,非臣一人之私見。若蒙竟復舊制,則膏澤之及民益深,將見民生日厚,而國賦之徵收亦益易矣。伏乞斷自聖心,勿下廷議,特頒諭旨,大沛恩施。謹奏。

  ▼請定常平倉穀糶糴之法劄子

  為請定常平倉穀糶糴之法,以便官民事。欽惟大行皇帝深恤民艱,允厘吏治,核天下常平倉穀,使無虛冒,定「存七糶三」之法,岀陳易新,此洵視民如子,誠求惠保之至意也。而有司奉行失宜,必待穀價既貴,各州縣始得申詳府道、藩臬、督撫,請定官價,井示開糶之期一處文未批發,不敢開糶。不知平糶本以利民,而穀貴早晩無常,若商販眾至,則旬月之間,價複大減,是以胥吏得借此要索。苟或上官失察,批發後時,榖貴之期既過,不獨窮民不得邀平糶之恩,而官定之價且不能充。有司當此,欲不糶則紅腐可憂,欲賤糶則秋糴難補,投足兩陷,罰無所逃,誠可矜憫。

  且惟河北五省,地勢爽塏,風氣高燥,倉穀數年不壞,存七糶三之法,尚可遵行。若江、淮以南,地氣卑濕,民間三二百石之倉,每遇伏暑,稻必發熱,若不盤倉,米多折碎,味亦發變,價值大虧。五嶺以南,但逾一年,底面即有霉爛。若通行存七糶三之法,則南方諸省,每至數年,必有數百萬石霉爛發變之榖。有司懼罪,往往以既壞之穀,抑派鄉戶,強授富民。是化有用之物為無用,本以利民,而轉重以為民累也。

  伏乞我皇上特頒諭旨,嚴飭南方各省督撫,驗察州縣存倉之榖,不用盤倉,三年全然不變,然後可歲存其半。兩年不變,則糶七存三。但逾一年,底面即有霉爛,則春盡糶而秋糴之。其或年歲大歉,本州縣及鄰境谷皆騰貴,春糶之價不足以糴充原數,則詳明上司,銀交郡庫,俟次年有收,或鄰境豐穰,如數補糴。至河北五省,儻遇歲歉,春夏穀貴,亦聽各州縣詳明上司,不拘糶三之例。督撫、司道郡守止於歲終實核入倉之數,一至開春,一任各州縣照所定存糶分數,隨時發糶,永杜詳請定價示期之弊竇,則胥吏絕無要索之因,窮民實邀平糶之澤。現在有司可無變爛賠補之累,新舊交代,永絕彼此相持、忿爭告訐之風。揆之大行皇帝深恤民艱,允厘吏治之至意,始曲盡而無遺憾。

  至於穀之存倉,則有鼠耗,盤量則有折減,移動則有腳價,糶糴守局則有人工食用。春糶之價即稍有贏餘,亦僅足以充諸費。更祈勅諭督撫,嚴飭監司郡守,歲終稽查,但穀數不虧,不得藉端要挾,使有司別無過慮,庶幾中材可守,無累於民。若有廉能之吏,實心愛民,適逢秋糴價賤,贏餘較多,詳明上司,別貯一倉,以備歉歲發賑。督撫按所積穀數彚題,量加紀錄加級,以示鼓勵。此臣積年博訪周諮,灼見情弊,而後敢入告者。伏乞聖鑒施行。

  ▼請複河南漕運舊制劄子

  為請複河南省漕運舊制,以蘇民困事。

  查河南漕糧,除河以北州縣舊征本色外,河以南之祥符等五十州縣,共應徵米十三萬六千七百余石,自雍正六年至今,概征本色於運次交兌,河以南各府州縣俱遠水次,又中隔黃河,厥土墳壤,一經雨雪,牛車淖陷,日行不能十裡,而漕期刻不容遲,雇夫盤駁,價且十倍,中家破產,貧民鬻子,恒由於此。是以聖祖仁皇帝深念民諮,於康熙二十二年,改令全漕折銀解部,而有司胥吏陰為阻撓,多方扇惑。至二十九年複征本色。三十二年,以民終不便折征銀兩,官為採辦。五十八年,撫臣楊宗義題請附近水次之衛輝、彰德、懷慶三府,並開封府屬附近水次之州縣,仍征本色,其不近水次之歸德、河南、南陽、汝寧四府及汝州、開封府屬遠水州縣,照常令民間折銀交糧道在衛輝府水次官為採辦。格於部議。

  刑部尚書張廷樞以讞亢珽獄,奉使河南,小民籲號屬路,複具疏題請,又格於部議。聖祖仁皇帝盡絀群議,特旨允行,民皆感泣。雍正六年,督臣田文鏡題請通省全征本色,以眾心洶洶,尋題五百里以外陝、靈等九州縣改征折色,蓋已心知其誤,特以變法未久,不敢盡反其前議耳。其實祥符等四十二州縣,雖較之陝、靈等處略分遠近,而不通運道,中隔黃河,民間輸挽之苦累則一也。謹查浙江漕米,寧、紹等八府不分遠近,均以中隔錢江,例征折色,解交糧道,於嘉、湖水次採買兌運,行之經久,民鹹稱便。

  今河南祥符等五十州縣,中隔黃河,與浙省情形無異,應將應徵漕米十三萬六千七百余石,悉照從前折征定例,解交糧道,在衛輝水次,官為採買。衛輝乃豫省糧倉總匯之區,其附近小灘、李家道口、楚望等鎮,鄉米雲集,足敷辦漕之數。再查河以北滑、濬、內黃等州縣,向止額征銀兩,不收粟米,而其地與運道水次甚近,宜令將應徵銀兩酌半改收粟米,就近運送通倉,以充遠水州縣糧數所不足。至於豫省漕糧,眾議皆謂京、通各倉不敷支放,是以改征本色。今豫、東兩省每年運倉粟米五十八萬石,而支放官兵歲需不過三十余萬石,加以薊糧四萬石,共需粟米不及四十萬石,每年除支放外,尚約計存倉二十萬石。是即將祥符等五十州縣米石徵收折色,于天儲未嘗有損,而國計民生均有裨益,是乃聖祖仁皇帝二十二年初改折色之本意也。河以南數百萬生靈所仰望聖主高厚之恩,無過於此。伏乞皇上睿鑒施行。

  ▼請備荒政兼修地治劄子

  為請推聖恩以備荒政兼修地治事。

  皇上禦極以來,至孝深仁,遠猷善政,下通民志,上順天心,時雨時暘,百產殷阜,豐穰相繼,不卜可知。但以四海九州之大,雖堯舜之聖,不能保其無一方一隅之偶歉也。臣往年十月初五日,伏讀聖諭,摘發督撫及州縣報荒不實情形,洞晰無遺。本年二月初一日,臣等於通州恭迎聖駕,臣到行幃,諸臣已先進見而岀宣告。

  臣苞陝西督臣劉於義奏摺,皇上朱批「古語救荒無奇策」,皆由庸臣見小惜費,不肯實播上恩。聖謨深遠,足以破前古之疑,而垂教萬世。又准廷議,獨存捐監一項,以備賑恤,勿充他費。凡此皆古昔聖王視民如傷,如保赤子,心誠求之之實政也。

  臣苞竊思救荒宜豫,故周公設保章氏之官,以星土之法,五雲之物,先期而知水旱,降豐荒之祲象,以修救政。雖其法無傳,然每至夏末秋初,則水旱豐歉之情形,十可八九得矣。舊例,報荒必待八九月後,眾口嗷嗷,情狀顯見,然後入告。是以聖祖仁皇帝、世宗憲皇帝每聞荒報,立下諭旨,開倉發帑,截漕通糴,惟恐後時。然被災之民,朝不及夕,而奏請得旨,動經旬月,流殍者已不知其幾矣。故備荒早則民無流殍,而國費亦不致過多;救荒遲則勞費十倍,而功猶不能一二。此古今所同然,賢愚所共曉也。

  伏乞皇上勅下督撫,嚴飭州縣,凡有水旱,五六月即據實詳報,七月中旬,即核定災傷分數,並乏食人數,造冊上聞。蓋一州一縣之中,田有高下,傷水傷旱,被災亦有淺深。但得實報無欺,則災小之地,不過量免被災之戶本年正供錢糧十分中幾分發常平倉谷,招商通糴,勸諭富民挑塘築堰,賑恤孤寡無告者,而災可弭矣。其災大者,則許動庫金,修城浚隍,整理倉厫官署,以招集附郭貧民于四鄉相度支河橋樑、大塘大堰,招集各鄉土人,官給廩谷,使任浚築。惟老弱孤寡力不能任土工者,乃計口給粟,則為數無多,易周而可久。

  自古救荒之政,莫善於興工築,而其事宜早。若待民已饑疲,則雖壯者亦力不能勝工築矣。更有請者,古者城必有池,故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周公立司險、掌固二官,以通守政,所恃惟溝樹耳。凡國都暨近郊遠郊,必設溝樹三重,鄙邑一重。蓋無池則城不可守,故孟子曰:「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詩曰:「築城伊淢。」池與淢,即周官所謂溝也。本無城而創作,則起土而溝形已具矣。本有城則以築外垣,使附城之民得保焉,即春秋傳所稱郛與郊保也。不獨通川之地,浚溝即以為池,即地不通川,而溝深三丈,則行潦所彙聚,城市之流澌必成淖淤,可以限戎馬之奔馳,制盜賊之逋遁。春秋戰國時,有連數國之師,攻彈丸小邑而不能入者,有溝以為限,有樹以為蔽,則守禦易而圍攻難也。自秦人墮城平塹,漢、魏以後,盜賊猝起,破州屠邑,千里無留行。蓋古法蕩滅,州縣或無城,或有城而卑且惡,或城雖可憑而無溝樹以為阻固耳。詳稽前史,證以近代所見聞,苟城堅而有溝樹,守禦得其方,雖敵強援絕,莫能驟拔也。

  聖人安不忘危,則國家閒暇,城堡溝樹之政,宜及時修舉明矣。更有請者,吳楚蜀越嶺徼之地,皆賴川流塘堰以灌秔稻,不專恃雨澤。明太祖嘗慮民間不敢擅開支河,而大塘大堰又有民力不能自興築者。洪武二十八年,官開天下支河九千二百有奇,興塘堰四萬九百八十有奇,民皆利之。伏乞皇上勅下督撫,令各州縣詳詢耆民,躬自踏看,凡通川之地可開支河,沮洳之區可興大圩,與大塘大堰宜創作修復者,一一詳報督撫核查審酌,並估計工程,於一年內陸續造冊,具題存部。

  北五省塘堰圩堤可興者少,則查千家數百家之鎮集,宜開溝渠、築垣堡者,亦造冊具題存部。但遇減收之年,即及時興作,以聚窮民。其要地城池,則豐年以次治之。數十年之後,天下郡州縣治及大鎮大集,莫不有外垣溝樹之阻,平時可以備盜賊,有事可以固疆圉。天下河道、橋樑、圩堤、塘堰無不修治,可以助人力所不逮,補旱潦之或偏,一舉而眾善備焉。至於溝樹之地,雖不能無廢民田,而當荒歉之年,官給原價以買之,民之歡忭踴躍,與受我皇上之賑賜等所慮者,官費用之不充。然聞從前捐例,通計監生一項,歲不下五七十萬。今諸例盡閉,則此項所入必較多,而下覘民氣,上驗天心,自今以往,荒祲必漸少,且審度緩急,量歲入而次第舉行,亦不患其不充也。

  通計每年賑荒工築所餘,以興逼近洞苗岀入各州縣之城堡溝樹,而沿邊要地次之,吳楚蜀越嶺徼之支河圩堤塘堰次之,北方大鎮集之溝垣次之,海內要地之城池次之。然後僻小者以次而遍焉,然後吳楚蜀越嶺徼之大村鎮,亦以次而遍焉,然後北方之小鎮集亦遍焉。其餘散居山澤及二三十家自為聚落者,聽民自便。蓋吳楚蜀越嶺徼之支河圩堤塘堰先修,則農收倍多;北方鎮集之溝垣先修,則盜賊易詰,故興作之序次如此。臣夙負罪愆,荷聖祖仁皇帝矜容之德,特達之知,又荷世宗憲皇帝宥及全宗,擢居今職,又荷皇上再召入南書房,臣陳三事,皆蒙俞允,故敢冒言國政之大者,伏候皇上裁察。謹奏。

  ▼論禁燒酒事宜劄子

  欽惟我皇上特降諭旨,永禁燒酒,此誠經國之大猷,足民之本計,備荒之實政也。嗣因孫嘉淦條奏,發王大臣九卿公議,所見不同,各為一議,並陳御覽。復發北省督撫公議,所議次第奏到。本月二十四日,九卿複齊集會議,謂不宜禁者十之七八。在諸臣惟慮開燒鍋者之失業,而臣所慮者,則在燒鍋屯穀既多,雖遇豐年,米價亦貴,而窮民艱於得食。諸臣所慮者,大豐之年,谷賤傷農,故爭言惟儉歲宜禁,而臣所慮者,則在儉歲雖禁亦無穀可積,儻遇災荒少劇,雖不惜國帑,亦無穀可糴,終不能救窮民之流殍,而厪聖主之憂勞。

  臣一介寒儒,年力衰殘,初列班聯之末,雖竭誠無隱,而終不能解異議者之惑,故敢直陳於聖主之前。伏念自漢、唐以及元、明,流民起而為盜賊,皆由饑饉。我國家運方郅隆,毋庸慮此,而蓄積備荒之道,自不可以不豫。即如雍正八年,河南衛、彰等處旱荒,田文鏡匿而不報。九年二月,世宗憲皇帝訪聞,立遣侍郎王國棟馳驛往賑,盡發數年所積倉谷五十余萬石,兼截漕糧以散之。谷尚不敷,乃折銀以代穀,而無穀可糴,惟中家素有儲蓄者,尚能自保,其餘得賑而免於流殍者十之三。其就食他省者,雖荷先帝仁恩,命所經州縣廩給資送,而轉死於疾病者,尚不可勝數。此天下所通聞也。

  伏乞皇上遍詢謂燒鍋不可禁之諸臣,設更有如雍正九年衛、彰等處之旱荒,將何以贍之?儻有如漢、唐、宋、明一二千里之水旱,皇上即不惜數百萬帑金以賑之,而水路不通之地,雖有米糧,將如何轉運?況鄰省亦無積穀乎?諸臣果有善策,即聽開燒鍋之禁,若並無其策,則臣願我皇上熟計審處,斷自聖心,勿以浮言而阻實政也。至內外諸臣前後條奏,言燒鍋不宜禁者,其大指不過二端,其細目不過八條,臣謹一一剖析於後,伏乞皇上存臣所奏,俟王大臣九卿議上時,一一察驗,彼此相參,則孰為中乎事理,當乎人情,自無能遁於聖鑒矣。一則謂驟禁燒鍋,恐失業之民多,不知開燒鍋者,非大有資本,不能具房倉什器,屯積粱穀。此種豪民,即不開燒鍋,亦可用其資本,經商行賈,何患失業?

  凡城市村鎮賣燒酒者,多與油鹽雜貨同一店,雖不賣燒酒,他貨未嘗禁其市賣,亦並無失業之虞。惟大路之旁,間有搭草棚零沽於行旅者,此不過百分之一。然燒酒雖禁,黃酒豈不可以零沽?則慮民失業,乃似是而非之說明矣。一則謂恐谷賤傷農。果爾,則周公耕九余三為厲民之政,《孟子》「菽粟如水火」為亂政之言矣。史稱唐太宗時,斗米三錢,民行萬里,不持尺兵,用致刑措。而我朝康熙三十年前後,臣時往來京師,米麥之價,僅及近歲之半。彼時百物皆賤,家給人安,未聞以谷賤傷農。目今即令民間歲歲積穀,行之以久,尚未必能複康熙三十年前後之舊,而諸臣豫以榖賤為憂,實臣之所不解。然則谷賤傷農為似是而非之說明矣。

  一、謂穀糠不以造酒,則無糟以飼六畜,此乃情理所絕無者。夫谷糠去其精華以為燒酒,其糟粕尚可以飼六畜,則精華尚存之穀糠,以飼六畜,必更肥碩,此物理之最易明者。若謂必為糟而六畜乃食,則是未經造酒之穀糠,委之於畜,畜竟不食也,其誰信之?

  一、謂高梁有味澀者,止可餵養牲畜。即就所言,北五省大家小戶六畜需用高梁之處正多。且李衛前奏宣化一府瘠地所岀高梁,味雖微澀,值荒歲,百姓亦頗賴以充饑,則是高粱無不可食之明證也。

  一、謂禁止燒鍋,則當先禁燒曲,此說是也。但謂凡鎮市開廠造曲,耗谷累千萬石者,在所必禁,而民家自躧燒曲者則聽之。此說乍看似為近情,其實積少成多,耗穀與開廠等。小民逐利,既開其端,則人人皆託名自用,而無以禁之。是向之聚造於一處者,今特使分造于各州、各縣、各鄉、各鎮耳。是名為禁而實縱之之術也。

  一、謂高粱難於久貯,其說甚為荒唐。且五穀未有不可久貯,久貯則未有不生蛀蟲,略有損壞者。小民歲蓄,每家不過數石數十石,收藏曬晾甚易,非有成千累萬之相因也。即富戶糧穀豐盈,有累千百石者,每歲皆可推陳易新,豈坐而視其損壞乎?即據尹會一所奏,亦只雲大約朽蛀,則是亦難直斷以不可久貯也,其為影響之說明矣。

  一、謂嚴禁燒鍋,則私燒者多,必致比戶擾累。不知惟開燒鍋,難於密秘,雖高牆深院,氣味必達於外,不比私造賭具,銷毀製錢,可藏匿而為之也。地方官果肯實力奉行,查禁最易,豈有比戶擾累之弊?

  一、謂禁燒酒,則造黃酒者必多,轉致費耗糯黍精鑿之穀。殊不知黃酒不可久擱,尤不可致遠,車載則色惡而味變。又深春、炎夏、初秋皆不可造,且價高而難以充量。飲燒酒數兩者,非黃酒三二觔不得一醉。即有中人之產,亦豈能用十倍之資以縱飲?窮民則不禁而自不能沽,所省民間飲酒之費,十居六七,又其顯見者也。

  一、謂驟禁燒鍋,恐胥吏乘此以擾民。不知前此惟陽奉陰違,或開或禁,故有司胥吏得緣為奸利。若通行禁止,官能守法,民自知畏,更何緣以擾民?見今直隸、山東嚴禁燒鍋已經數月,未聞擾民別生事端,其明驗也。

  一、德沛奏稱膏腴之土,植無用之材,已屬暴殄,況登場之穀,為亂性之資,又自古及今,皆知其不可者等語,是其意謂不可不禁也。而又慮州縣官有刑名錢谷之責,千把總有操防訓練之司,不得不委之兵役番捕,恐愚民受其侵擾,此則為有司所蔽惑耳。國家設守土之官,以察民間之疾苦,興利除弊,皆須必躬必親,實心為之經理。若除刑名、錢谷、操防、訓練外,一切委之兵役,則不可以任州縣之寄,為百夫之長矣。

  伏念燒鍋之禁,聖祖仁皇帝、世宗憲皇帝所屢申也,所以陽奉陰違者,皆由不肖有司及本地勢紳有所利而為之護持,是以胥吏土豪得因緣以為奸利。今聞聖主特諭永禁,則有司勢紳百方巧說,以惑九卿督撫之聽。九卿督撫以言者眾多,遂謂此眾人之公言,而不知其為不肖有司及勢紳之私意也。若千百萬窮民之苦穀貴而望禁燒鍋,則何由達於九卿督撫之聽哉?臣區區之心,不勝激切仰企之至。

  ▼請禁燒酒種煙第三劄子

  竊惟自古開創之初,臣主一心,萬民畏法,故變更制度,縱橫任意,立見成功。承平之後,百吏因循,奸民抏巧,而欲更化善治,必得其機會,因勢以利導之,然後無沮格中廢之患。故唐之中葉,議複府兵,久而無成。會吐蕃以牛運糧至原蘭,牛無所用。李泌建議,以為急市其牛,可得六萬頭,以給沿邊戍卒,開墾荒地,願留者給為永業,則府兵漸次可複。但需急為之計,過旬月則不及矣。而當時不能用,讀史者莫不痛惜焉。乾隆二年,皇上特降永禁燒酒諭旨,以九卿督撫各持一議,久而未定。今年三月,複降諭旨,命禁躧曲。前月中又特命嚴禁燒鍋。聖主至仁至明,為國家樹根本之道,洵億萬世生民之福也。

  臣之愚心,竊謂永禁燒鍋,惟此時為易。臣前年奏請先禁河南北五省者,以南中粟米尚多,恐愚民不知其宜禁也。今江南旱荒,浙江、福建米價騰貴,江西、湖廣多米之地,亦幾倍於前。若以此時特頒諭旨,佈告天下各省俱行永禁,則民心感說,可以不勞而定。蓋前此在內之公卿,不過牽于莊頭之厚利,在外之督撫,不過惑於有司胥吏之浮言,又恐有虧關稅。今見萬民饑殍,聖主憂勞,則九卿督撫必不忍飾浮說以相阻撓,即莊頭土豪亦不敢幹功令而犯眾怒。明年春夏當無異議,至秋冬即大有農收,皇上堅持而申喻之,則此法可永定矣。九卿中言禁之未便者,惟孫嘉淦、尹繼善二人,非有私意,乃所見實然。但孫嘉淦止知燒酒永禁,以此營生者,一時不無失業之苦。至永禁以後,利益溥遍,則未嘗籌及。即如今年孫嘉淦請弛躧曲之禁,各省督撫未有以為是者。可知人心之公,自有不能曲狥之是非也。況去歲直隸地方嚴禁燒鍋,業已半載有餘,山東則自始至今,未嘗弛禁,兩省之民,未聞以此為病。則謂擾民而難禁,乃胥吏有司之奸言,而督撫誤信之明矣。

  尹繼善曾與臣言,非謂燒酒不宜禁,乃謂愚民習便,無法以禁絕之。然行之於此時,則無貧富賢愚,皆知其宜禁矣。此正可以永禁之機會也。至於種煙所減之粟米,較之燒酒,所耗亦十分之六七,而禁之又不若燒酒之難。蓋種于田野,半歲乃成,不可掩藏,無俟嚴刑峻罰,第拔其苗,撲責其人,即不敢再犯矣。如謂八旗祭祀,舊制必用燒酒,兵丁巡夜,寒冬難盡禁煙,則特開古北口一路,塞外燒酒與煙,官給印票,許載入京城,則可給矣。如謂廣西、雲、貴瘴厲之地,煙微有補,則飭督撫查明瘴癘州縣,聽民於山澗種煙,不得岀境販賣,而永禁於平地,則亦可以兼濟矣。前直督李衛曾奏稱宣化府地方所產高梁,有味苦者,惟凶年乃以充饑,豐年宜聽其燒酒,則即如所奏,豐年聽其燒酒,而不許岀境販賣可矣。昨閱《邸報》,見甘撫元展成奏稱,甘肅苦寒,嚴冬風雪,口外兵民非此不足以資溫暖。即如所奏,凡沿邊及口外駐兵防守之地,自十月聽其燒酒,二月嚴禁,其餘州縣則概行禁止可矣。

  且臣積年確訪宣化一府所以種苦高梁獨多者,以燒酒利大,運販遠方為便也。若不許出境販賣,則所種苦者日少,而不苦者日多。儻遇荒歉,宣化一府之高粱不需官移,而商自轉販鄰封,以濟饑乏矣。至元展成所奏「窮民裋褐不完,必借杯酒以敵寒威」,尤屬窕言。果身無衣,腹無食,杯酒豈足以禦晝夜之寒威?果有餘錢以酤酒,則積兩月之酒價,可得寒衣以禦三冬矣。至於商旅,則用酒無多,黃酒本無禁令,而必欲用燒酒以耗至可寶貴之黃米,何意乎?況自漢、唐以至元、明,皆苦邊地少粟,多方運餉,而於春秋和暖之日,多作無用生事之燒酒,以耗有用難致之軍糧,可乎?且以宣化一府之私利,西邊數鎮之嚴寒,而廢四海九州之長利,釀生民之隱憂,撓國家之本計,可乎?但永禁之法,若不毀燒鍋,不除煙酒關稅,終非拔本塞源之計。伏望我皇上斷而行之。

  如群臣尚有異說,伏乞皇上詰問,除禁酒、禁煙更有何法可使粟米日多,令其陳奏。庶幾諸臣為百姓思之,為皇上思之,而知顧私利之非忠,執淺見之誤國也。更有請者,凡群下所奏,若實有當於事理,則祈我皇上特旨行之。蓋以人情熟於揣摩,且多嫉妬,知議岀群下,則思多方以破壞之。

  臣伏見我皇上敬天仁民之實德,虛己樂善之實心,洵可以興三代之治。而群下之結習不除,則雖我皇上日夜憂勤,而庶政終難於興起。至於開源節流,乃自古聖王使菽粟如水火之常經,上腴之田,半變為煙圃,五種之美,半化為糟醨。民間積貯日少。若疊遇水旱,雖盡發太倉常平之積粟,費數十臣萬之國帑,實不能遍濟千百萬之窮民,思之令人寒心。即如目今各路凶荒,向使民間多留一石之粟米,較之官為採買輸運,所省國帑不止一倍。若目下早定一日之大計,則後此可早釋我皇上一日之憂勞,而諸臣猶以永禁燒酒為未便者,真愚臣之所不解也。臣今年血氣日衰,初寒則晨夕戰慄,飲食日減,誠恐一旦遂填溝壑,則諸臣阻撓之淺見,國家久遠之深憂,不得複達於聖主。謹罄竭愚忱,盡言無隱,伏惟鑒察。謹奏。

  ▼請除官給米商印照劄子

  臣閱《邸報》,兩江督臣那蘇圖奏請備荒,宜照去年部議定例,凡米船過關,即詢明系往被災某州縣售賣,免其納稅,給與印照,責令到境呈送地方官鈐印,於回空過關時呈驗查銷。如偷運別省,並沿途先行糶賣,將寬免之稅倍追治罪。已蒙朱批:「照所請速行在案。」仰見我皇上愛民深切,不緩須臾。督臣仰體聖德,計畫周悉。但所稱查照定例內有急宜變通者,凡販米客商,逐貴去賤,本不待教而喻。凡米價貴賤,視被災淺深,災淺者價貴,災深者價必尤貴。若必限定到某處糶賣,不可改移。假如沿途米價更貴於所報往賣之處,則此地之饑困必更甚於彼地。客商不敢違法而擅賣,貧民嗷嗷待哺,必欲強買,竊恐爭奪搶攘之患,必更叢生矣。

  大凡米價騰貴之地,一遇客商湊集,價必稍減。此地稍減,又爭往他所,聽其自便,流通更速。若價昂既不敢賣,價減又不得不賣,商賈用本求利,必視此為畏途,而觀望不前。又地方官鈴印一節,即官長不敢留難,而胥吏隨處需索,往返再三,視納稅費增數倍。更有慮者,客商挾資往來江湖,多隱秘其蹤跡,惟恐生人識其面目,所以防盜賊之拘執拷索也。若使出入官署,投批請印,人人知其為商,尤所深懼。臣少時授經四方,時附客船,深知此中情事,故敢冒陳愚見。伏乞皇上特降諭旨,凡米船過關,免其納稅,聽憑轉運本省地方,隨處售賣,不許偷運別省,庶大商小販人人踴躍爭先,而民食可少濟矣。謹奏。

  ▼論山西災荒劄子

  臣本月十五日閱《邸鈔》,始見禦史楊嗣璟奏山西歲歉,奉旨「著巡撫石麟速行明白回奏」,仰見聖心憂民之切。但州縣既匿荒不報於先,而大吏又失察於後,今奉旨查問,恐地方官不無多方掩飾,倖免罪愆之弊。萬一石麟回奏未能盡實,再遣大臣往查,非越月不能上聞,而被災之民朝不保夕,恐難久待。伏乞我皇上即召山西在京大小臣工清問,俾各陳所知。如與禦史所奏相符,則求特遣忠實大臣前往,會同廵撫核查被災淺深之地,即照直隸、山東之例,一體動帑賑濟,庶被困饑民不致流離失所。我皇上視民如傷,四海蒸黎感戴聖恩,皆如赤子之仰父母,故敢竭其愚忱,不勝激切悚惶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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