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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高素侯先生手劄二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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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巳夏四月,餘以歲試見知于先生,秋七月,招入使院。辛未,從游京師,先生軫其饑寒,開以德義,一出入,未嘗不詰所有事也,所與往還,未嘗不叩其為孰誰也。蓋自癸酉以前,未嘗旬月去乎先生之側,而凡所為文,先生皆指畫口授焉。甲戌後,授經四方,閱月踰時,先生通書,必索所為時文,蓋知餘素厭此而督之。丙子,試京兆,罷歸,將不復應有司之舉,悉散所為時文於生徒朋游,獨先生所點定,不敢棄擲,並數歲中手劄巾笥而置之先世藏書櫃中。戊寅,先生以書督應鄉試,己卯,果得舉,將請先生序其文以行於世。至京師而先生已寢疾,數進見,未忍言。入試於禮部,未竣事而先生歿。歸至家,發向所藏,則與遺書並朽蠧矣。余文以散在生徒朋遊間,收之尚得十七,而先生所論次無一存者。 余天資蹇拙,尤不好時文,累日積久,以至成帙,皆先生督責敦率以為之,而先生所講授,反不得少留集中,以志師弟存歿之誼,此餘所以日夜悔痛自責而無以容也。是書乃戊寅見遺命就鄉試者以得之,最後未入巾笥中,故得獨存。而今丙戌六月朔後七日,複於散帙中得之。時生徒朋游以餘登會試榜,彚刻前後所為時文,因以冠于簡端,並記先生所以切劘之意,以見余時文之學之所自。而先生筆墨素不肯假手於人,故評訂之語皆不敢妄托焉。先生孝弟之行,自鄉人及朝士大夫皆載其言,而才識卓然,足為物所倚賴,則有待而未施,故世無知者。余于志銘既陳其大略,至於處己待物,博大敦篤,粹然有古賢之風,叢細之事,無不可以法。 * 後學苞生長山澤,獲事先生,時甫去父母膝下,絕不知交際中所謂世情者;徒見書傳所載古人語言行事,以謂直可推行于時。先生四十,為文以壽,謂「古之君子,愛其人也,則憂其無成。孝弟者,人之庸行,而先生所表見於世,尚未有赫然如古人者。」苞大懼先生之無成也。先生命張於庭,踰月,語餘曰:「生所與交,慎毋以文贈。」余請其故,先生曰:「今之贈言者,以為禽犢也;而生所陳皆古義,恐重為尤。」餘未答。先生曰:「吾有所試也,世不可與莊語。」日「生所以壽我者,意良厚,而吾客見之,皆謂吾有不肖之行,而為生所譏切也。」餘曰:「何弗撤也?」先生曰:「吾正欲使諸公一聞天下之正議耳。」 余始至京師,下帷先生之廬,夜讀書,有童奴砉欻為鬼聲,餘惡而抶之。越日,先生遍召府中童奴,指曰「某某有過,生為吾抶之,某某使吾弟鞭之,是尤頑梗,生恐不足以剏也。」自是府中童奴皆懾,莫敢忤餘。又踰年,始聞餘所抶乃太公侍者,太公患余之妄,讓先生甚切,先生恐童奴恃此以無禮于餘,又恐余時親抶之以損太公之歡也。餘臥齋在兩宅中間,其東為先生賓燕之堂,其西為太公燕私之齋。 僕某遘厲疾,公移余於西齋。京師人言是疾善傳染,致湯藥者,隔簾牖而委之溲溺,並積久之臭達於外,近者不堪,餘議僦屋以遷焉。先生急止之曰:「吾賓從可暫謝出入,謹避其惡,無傷也。吾聞疾甚者不可以變更,震盪之,無生理矣。」數月竟瘳。先生之心厚於仁,而能盡在物之理如此,凡余所不及聞知者,可類測也。使天假之年,而得展所藴於世,雖赫然如古人者,豈不足以致哉?以此知古之發名成業與無所顯于時者,皆會其所適而然,未可以既人之實也。余以重得先生遺跡,追念夙昔所感被于先生者,因並志之,又以見余之所師于先生者,蓋不徒以文術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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