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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均神道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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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故同州觀察使李公神道碑銘 聖王之教萬民也,資天地之生以爲食,籍山海之岀以爲貨。食均于上下,貨通于遠邇,則可以供郊廟,廪卿士,聚兵以征伐,振民於災害。然非得絶代能臣,持變通之數於天下,則孰與成當世之務哉?故夷吾作輕重之權以霸齊,桑羊行均輸之法以助漢。近則隋有高潁,唐有劉晏,皇朝有左丞陳公恕,是皆善天下之計者也。爾後朝廷雖重此任,而常難其才。 天禧三年七月甲戌,制曰:“樞密直學士、刑部侍郎士衡可三司使。”告謝之日,天子面褒其能,屬以大計,賜内帑錢二百萬緡以助經費,復親製寬財利論以賜之。公當職五年間,天子有事于南郊,又御端門。既今上即位,並大賚天下。至于真宗山陵再塞,夫河之决,其供億不可勝紀,公皆優遊以辦,霈然有餘力。蓋周知天下之利,使流而不竭,中外服其通焉。 公字天均,隴西成紀人也。曾祖渙,贈尚書屯田郎中。祖徹,贈左諫議大夫。父益,贈吏部尚書。尚書娶惠氏,贈扶風郡太君,生子五人,公居其仲。幼負氣節,從鄉先生學,即有聲于西州。太平興國八年春,天子親策天下士第,釋褐爲京兆鄠縣主簿。府知其才,俾權領獄掾。咸陽縣有民殺人,具辭以送府,父子五人皆伏加功之坐。公告于尹曰:“嘗試辨之,蓋殺人者一,餘四人掩其骸爾,安可盡辟乎?”尹覆之,卒從公議。即謂公曰:“是四人者,非子之明,則冤于地下矣。子有陰施,後當貴乎?”移知眉州彭山縣,就除大理評事。以父憂去職。服除,由宼萊公薦,領京兆渭橋輦運,改司農丞,除著作佐郎,通判邠州。 真宗即位,遷秘書丞、知劒州。咸平三年春,益州兵亂,推王均爲首。既破漢州,急來趨劒,欲絶王師之路。公告于衆曰:“賊來方銳,孰可與鬥?吾城無守具,而有芻糧之積,使賊能得之,非徒肉吾一州,必據險以阻大兵,則兩川諸城無援以守,盡下於賊矣。不如焚其儲蓄,擁州民,輦庫帛,退守劒門,與劒門之兵合以拒戰,賊可圖焉。”衆從之。既而賊至,得吾空壘,無資與糧,險不可據,遂大沮其謀。公知其窮,手署牓以示寇曰:“爾等得無父母妻子之愛,蓋脅從而來,何不歸我,復爲王人?”得降卒千有九百。乃與劒門鈐轄裴臻併兵擊賊,斬首數千級,敗走,保成都。 公即馳驛入奏,自引棄城守關之咎,且言平賊利害。帝深加奬歎,擢拜度支員外郎,賜五品服。俄而大兵得出劒門,兩川諸城聞王師來,無復揺動,均賊遂平,如公始謀焉。會帥臣言公不當棄城,朝廷方任帥,不得已謫監虔州關征。尋召還,判三司鹽鐵勾院。時度支使梁鼎上言:“陝西舊制,許人入粟塞下,率高其估,以池鹽償之,人得賈于邊市。今請借民力轉粟以備塞,復轉鹽于邊,官自鬻之,歲得緡錢三十萬,以給西兵。”朝廷可其奏,命鼎爲陝西制置使。公上言非便,復與執政諍於帝前曰:“邊路阻險,舟車不能通,每歲轉粟與鹽,民力可支乎?徒能奪農時,沮商利,異日農商失業,財力俱屈,後復變法,人將安信?又官自鬻鹽則價重,價重則邊人市虜中青鹽食之,虜爲利矣。臣請通鹽商如前,使人入粟塞下,則農不奪時,商不易業,外不爲虜利。苟能寬民力,沮虜計,雖緡錢不足,陛下以諸路之羡助之,有何不可?”帝然之。公謝以忠憤,而言不覺切直。帝曰:“爲臣當如此,宜無改焉。”鼎至陝西,果無効而罷,卒如公言。領荆湖北路轉運使。 歲餘,徙陝西,進司封員外郎,賜金紫。即保任能吏數十,分掌榷酤,獲遺利蓋億計,乃奏朝廷助邊錢帛歲三十萬。天子朝陵,幸西洛,進兵糧五十萬石。京西路乏粟,又進三十萬石助之。入拜祠部郎中、度支副使。朝廷以兩河屯兵之計,擇使爲難,輟公以司封郎中領河北轉運使。建言:“民乏泉貨,每春取絹直於豪力,其息必倍。本道歲給諸軍帛七十萬疋,不足則市於民。請使民預受其直,則公私交濟。”制從之,今行于諸道。天子東封,詔公駐澶州,同幹供億事。慶成,擢拜右諫議大夫,領使如故。及祀汾陰,又以公提舉京西、陝西轉運使司事。車駕既行,以長安爲關輔之要,命公鎮安之。祀事畢,召還,進給事中。朝廷謂坤維之奥,宜得巨人,拜樞密直學士、知益州。朞月詔還,有圖任意。會河朔闕須,帝曰:“河朔未可無卿。”除都轉運使,恩數廪禄加常制一等。 公再至兩河,夙夜其職,積榖郡邑,率如京坻。議者謂所積太廣,必將腐敗。朝廷遣使視之,公奏曰:“豈不爲九年之意耶?”帝悟,遽命罷其使。明年大蝗,民多阻饑,公悉發倉廪以振之,仍輦濟京西路,君子謂公知政矣。大河決于無棣,將圯其城,時以數州丁力晝夜營護,役死者相枕藉,而水不降。公奏曰:“是不可以州矣,請亟遷以避患。”朝廷從之。後數月,大水出舊城丈餘,民不爲魚,公之力也。就遷工部侍郎。相州繫囚十四人,盗瓜傷其主,吏以極法論。公曰:“餓夫何至此!”皆貸死以聞。朝廷閱其奏,即日下密詔,民有歲凶爲盜,長吏得屈法以全之。 公兩使河朔,凡數年,天子封泰山,祀汾陰,幸毫社,進緡錢繒纊糧芻鉅萬數,又請罷内帑錢帛歲百萬,屢詔襃之。魏人饑,命公知天雄軍。又東齊大歉,盗寇充斥,進刑部侍郎、知青州。盗有聚山林出爲郡邑之患者,先是係其妻子,棘環于通衢。公至,遽出之,戒曰:“虐爾何贖?爾惟從賊所之,俟其自新,則復爾閭井。”賊聞之少懈。又下教曰:“賊輩爲魁所制,爾能伺而梟之,吾將以功論。”旬浹間,盗有梟二魁之首獻者,餘皆散亡。或來請命,公錄之如教,齊人遂安。天子遣中使奬勞之。及爲三司使,陝西舊科吏人采木送京師,度三門之險,破散者太半。又每歲市羊,亦遣吏送,而羊多斃于道。二者吏皆破産以償,西人苦玆五十年矣。公請募商旅送木于京師,“如入粟法,售以池鹽。又請許其吏私市羊以副之,免關征筭,得補其亡失。自是西人鮮復破産。視天下之弊如此比者,日更月除,不可殫書矣。”遷吏部侍郎,以足疾求罷,優詔不允,而許五日一至便殿奏事,拜則以通事舍人掖之。 今上即位,拜尚書左丞,復求解職。朝廷優寵老成,遂得請,除同州觀察使、知陳州。時大水侵城,人有言“水入城以誑衆”者,公命立斬之,人心始寧。乃築大防,以完其州。改潁州,復莅陳州。會曹襄悼公得罪,公以親累授左龍武軍大將軍,分司西京。未幾,進左衛大將軍,還長安故居。後二年遘疾,以天聖十年五月二十六日薨,享年七十四。以其年八月二十七日,葬于京兆萬年縣白鹿鄉之原。景祐元年,其子詣闕,理公有勞於國,非意左遷。天子憫然,降制追復同州觀察使。 娶太原王氏,封平晉縣君,早亡。又娶馮翊雷氏,封延安郡君,後公十六年而終。 男六人:丕顯,不仕;丕績,同學究出身,並早世;丕諒,太常博士、集賢校理,由方略改崇儀使、邠寧環慶路兵馬鈐轄,後公十一年而亡;丕緒,尚書水部郎中;丕遠,殿中丞;丕旦,國子博士。 女三人:長適益州郫縣主簿宋肩遠,次適曹襄悼公利用,次適定國軍節度觀察留後曹琮。孫男若干人。 公性慷慨,善辯論,明於知人,凡保任才吏數百員,嘗力薦吕文靖公、陳文惠公,又嘗薦太傅張鄧公。公服官五十二載,專尚寬恕,政刑之下,活人多矣。自古能臣言邦國之利,鮮不歛怨於下而傷其手者。公則疏通利源,取而不奪,允所謂“善天下之計”者也。銘曰: 舜歌南風兮,阜時之財。何以聚人兮,《易》不云哉。 富國強兵兮,孰謂霸才?弗富弗強兮,王基其摧。 巍巍先帝兮,法道法天。大烹之盛兮,包羅俊賢。 拔公之才兮,屬諸利權;公之感遇兮,惟力是宣。 封乎泰山兮祀于汾睢,千乘萬騎兮雲駕波馳。 公常景從兮朝詢夕咨,供億何筭兮無一不宜。 入司邦賦兮帝曰汝通,屢行大賚兮如泉不窮。 太上繼明兮遇之愈隆,公則請老兮命以觀風。 久於貨政兮人將無徒,公嘗寬之兮民易以趨。 曾不加賦兮抑有羡餘。全歸故廬兮其樂只且。 安安而壽兮高枕以終。門閥不圯兮表于關中。 峩峩之碑兮章章厥功。映于國史兮千古不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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