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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修京城劄子


  臣危言孤立,久荷聖知,當此旰昃之憂,豈可循默自守?雖言而無取,亦以盡臣子之心。臣先於景祐三年五月初,在開封府曾進劄子,言“西洛帝王之宅,絶無儲備,乞聖慈以将有朝陵爲名,使東道有餘,則運而西上,西道有餘,則運而東下。數年之間,庶幾有備。太平則居東京舟車輻湊之地,以便天下;急難則守西洛山河之宅,以保中原。”當時臣言西洛可營者,以備急難也。今北事既動,營洛已晩,臣今别有愚見,請一二以陳之。臣竊聞修建北京,以禦大敵,以臣料之,可張虚聲,未可爲倚。何哉?河朔地平,去邊千里,北馬豪健,晝夜兼馳,不十數日,可及澶淵。陛下乘輿一動,千乘萬騎,非數日可辦。倉卒之間,敵騎已近,欲進北京,其可及乎?此未可一也。

  又承平已久,人不知戰,聞敵大至,羣情憂恐。陛下引憂恐之師,進涉危地,或有驚潰,在爪牙之臣,誰能制之?此未可二也。又北京四面盡平,絶無險扼之地,儻乘輿安然到彼,而敵騎旁過,直趨河南,於澶淵四面乘凍而渡,京師無備,将何以支?宗廟社稷,宫禁府庫,皇宗戚里之屬,千官百辟之家,六軍萬民,血屬盡在,無金城湯池可倚,無堅甲利兵可禦。陛下行在河朔,心存京師,豈無廻顧之大憂乎?此未可三也。假使大河未凍,敵不得渡,而直圍守澶淵,聲言向闕,以割地會盟爲請。當此之時,京師無備,敵騎俯逼,陛下能堅守不動而拒其請乎?唐明皇時,禄山爲亂,舊将哥舒翰引四十萬兵屯守潼關,請不出戰,且以困賊。楊國忠促令進討,一戰大敗,遂陷長安。今京師無備,敵或南牧,朝廷必促河朔諸将出兵截戰,萬一不勝,則有天寶之患,朝廷将安往乎?

  昔煬帝盤遊淮甸,違遠關中,唐祖據之,隋室遂傾。明皇出幸西蜀,非肅宗立於朔方,天下豈復爲唐乎?德宗欲幸益都,李晟累奏,乞且幸山南,以係人心,乃知朝廷萬邦之根本。今陝西、河北聚天下之重兵,如京師揺動,違遠重兵,則姦雄奮飛,禍患四起。臣聞天有九閽,帝居九重,是王者法天設險,以安萬國也。易曰:“天險不可升,地險山川丘陵,王公設險以守其國。”正在今日矣。臣請陛下速修東京,高城深池,軍民百萬,足以爲九重之備。乘輿不出,則聖人坐鎮四海,而無煩動之勞;鑾輿或出,則大臣居守九重,而無廻顧之憂矣。

  彼或謀曰:“邊城堅牢,不可卒攻;京師坦平,而可深犯。”我若修完京師,使不可犯,則是伐彼之謀,而沮南牧之志矣。敵入之淺,則邊壘已堅;敵入之深,則都城已固。彼請割地,我可弗許也;彼請決戰,我可勿出也。進不能爲患,退不能急歸,然後因而撓之,返則追之,縱有抄掠,可邀可奪,彼衰我振,未必不大勝也。此陛下保社稷、安四海之全策矣。或曰:“京師王者之居,高城深池,恐失其體。”

  臣聞後唐末,契丹以四十萬衆送石高祖入朝,而京城無備,閔宗遂亡。石晋時,叛臣張彦澤引契丹犯闕,而京城無備,少主乃陷。此皆無備而亡,何言其失體哉?臣但憂國家之患,而不暇顧其失體也。若以修完城隍爲失體,不猶愈於播遷之禍哉?朝廷大臣百辟必暁此事,但懼議者謂其失體而不敢言。臣任在西陲,非當清問,而輒言此事,誠罪人也。然臣子之心,豈敢忘君親之憂?况臣素來愚拙,惟知報國,而不知其受謗矣。昔奉春君負販之夫,勸高祖都關中,而張良贊之,翌日命駕。臣叨預近列,而輒建言,比之奉春之僭,未甚爲過。至於西洛帝王之宅,太祖營修,蓋意在子孫表裏山河,接應東京之事勢,連屬關陝之形勝。又河陽據大川之險,當河朔、河東會要,爲西洛之北門。又長安自古興王之都,天下勝地,皆願朝廷留意,常委才謀重臣預爲大備,天下幸甚。干犯聖威,臣無任(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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