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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棉吟並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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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出林邑及高昌、哀牢諸國。梁武帝時,徼外以為獻,見南史。又南州異物志、裴氏廣州記皆云:南蠻不蠶,采木棉作絮,染為班布。漢書所雲荅布白迭,其時巳流入交廣矣。元至正間,淞江烏泥涇污萊不食,偶傳此種。崖州黃婆教以捍彈紡織之法,死而為廟祀之。按廣州木棉大如樹,與今所見不類。明初王梧溪逢以為交廣木棉,一名班枝花,吳地所種乃草棉,非木棉也。陶南村亦呼為吉貝,與梧溪語合。然世俗所傳,不可複改。餘以為地氣雖殊,物性本一,即謂之木棉可也。自上海練川以延及吾州,岡身高仰,合於土宜。隆、萬中,閩商大至,州頼以饒。今累歲弗登,價賤如土,不足以供常賦矣。余作《木棉吟》紀之,俾盛衰知所考焉。 木棉花發春申塚,東海昔聞無此種。 南州異物記有之,芙蓉花蘂梧桐枝。 崖州老姥曉移植,烏泥涇上黃婆祠。 種花先傳治花法,左足先窺踏車捷。 豨膏滑軸運雙穿,鐵峽粘雲吐重迭。 椎弓弦急雪飄搖,白玉裝成絮萬條。 兩指按來聲不斷,一輪空月影蕭蕭。 紡就飛花日成疋,錯紗不獨誇雲織。 軟如鵝毳色如銀,非紵非絲亦非帛。 哀牢白迭貢南朝,黃潤筒中價並高。 不信此方貪卉服,江天吉貝滿平皋。 四月農占早花好,麥地栽來憂莫保。 持鋤赤汗敢歸休,長怕遊青低沒草。 東舍西鄰助作勞,魚羹菜具歡呼飽。 蟹患蟲災絕跡無,社鬼驅除醵錢禱。 西風淅瀝幾回吹,花台漸結花鈴老。 豆溝零露濕衣裳,捃拾提筐逐兄嫂。 冬日常暄冷信遲,今年穩是霜黃少。 有叟傴僂負戴行,編蒲縛索趁天晴。 黃綿襖厚裝踰寸,白酒簾高買幾升。 道畔相逢吏嗔怒,賣花何不完租賦。 老翁仰首前致詞,足不能行口披訴。 眼見當初萬曆間,陳花富戶積如山。 福州青襪鳥言賈,腰下千金過百灘。 看花人到花滿屋,船板平鋪裝載足。 黃雞突嘴啄花蟲,狼藉當街白如玉。 市橋燈火五更風,牙儈肩摩大道中。 二八倡家唱歌宿,好花真屬買花翁。 劉河塞後遭多故,良田踏作官車路。 縱加耘耔土膏非,雨雨風風把花妬。 薄熟今年市價低,收時珍重棄如泥。 天邊賈客無人到,門裡妻孥相向啼。 昔年花早官租緩,比來催急花偏晚。 花還未種勉輸糧,輸待將完花信遠。 昔年河北載花去,今也栽花遍齊豫。 北花高攟渡江南,南人種植知何利。 嗚呼!一歌夏白紵,再歌秋木棉。 木棉未開婦女績,緝麻執枲當姑前。 徐王廟南絣澼洸,賣得官機佐種田。 田事忙過又夜作,十月當窻織梭布。 盡室饑寒敢自衣,私逋償過官錢誤。 姚沙渡口片帆微,花好風波怎載歸。 隔岸人家凝望斷,千山閩客到應稀。 詔書昨下開網罟,蘇息烏村並鴉浦。 招徠殘戶墾荒蕪,要識從今種花苦。 殷勤裡正聽此詞,催租須待花熟時。 (上海、嘉定、太倉境,俱三分宜稻,七分宜木棉。凡種木棉者俱稱花,以別於稻,有花田、花租之名。篇中言花者,從方言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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