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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十六 碑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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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故使持節萬州諸軍事·萬州刺史·賜緋魚袋劉君墓誌銘 歲長慶之癸卯五月日乙亥,處士祿汾以予友保極喪訃於予,且告保極遺意,欲予志卒葬。予哭泣受妻子賓友吊,又哭泣退敘事。 保極諱頗,姓劉氏。漢燕王子孫之在其國者,皆稱昌平人。後世有清夷軍使拯,為清夷軍使時,會侯希逸叛,遼海側近軍郡守將皆棄走,拯獨不棄軍,軍亂,害及極。朝廷忠之,以平州刺史告其第。平州生表裡,表裡官至深州長史,亦用忠戰死於軍。長史生子騫,子騫官至銀青光祿大夫、唐州刺史,與周增等謀潰李希烈,覺,皆殺之。君實唐州之長子,希烈不忍其幼,養之麾下,凡攻戰必攜去。年十四五,始讀書。希烈死,得脫,舉進士。文詠詞調,有古時人氣候。不肯學蹙蹙近一題者,試一不中,遂不複試。複田于唐,唐刺史願得君為壻,君不願為刺史壻。刺史怒,暴租其田。君乃大集裡中諸老曰:「刺史謂田足以累我耶?」由是火其居,出契書投火中,盡畀諸老田,棄去汝上,讀書賦詩,厚自期待。刺史陸長源器異之。 三十余,試授秘書省校書郎,複以協律郎從事於鄜。元和初,高崇文方下蜀,宰相杜黃裳以君為大理評事,畫於軍。後為壽安主簿。適烏重胤以懷、汝之師來伐蔡,請君為監察禦史,判懷、汝營田事,尋改節度判官,賜章服。是時賊始盛,陳、許、懷、汝之眾,怯怯未振舉,都統韓弘在大樑,君乃請于烏曰:「青陵故城地高,要得之,可以據賊矣。公能使我于韓,可以得。」烏使之。韓一見奇之,竟夕與語,遂命陳、許、懷、汝、大樑之眾據青陵,克日遂據之。自是官軍乃大振,凡烏之戰陣謀取、案牘、書奏之事,皆諮之。嘗為烏啟事京師,憲宗皇帝語及陣法,曰:「卿何以知戰?」對曰:「臣固淮西之戰者也,讀書餘事耳。」 遭太夫人喪,服闋,以從來所賦詩投宰相令狐楚,楚屢吟賞于有文章者。宰相段文昌在蜀時,愛君之磊落善呼吸人,遂相奏天子,以君為殿中侍御史、銀州長史、知刺史事。先時銀之長不命於朝數十年矣,諸將攝理,奪其馬牛,夷人苦,益複叛遠。君始受命,指贏輸之白四足者謂予曰:「君為我識之,此馬苟無死,不復易矣。」至所治,黨項諸羌來會聚,君告以忠信廉儉,皆出涕,無敢違告者。歲余受代,酋長拓抜建宗等七百餘眾遮擁不欲去,君馳去之,建宗等稍稍隨至境,果以贏輸之白四足者歸京師,自外無餘畜。及君之歿,諸羌之長不絕聘,尋授河西令,侍中弘方在蒲,得君喜甚,因請自貳,朝廷以水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充河中節度副使。又歲餘,君所善元稹為宰相,朝謂君曰:「君將展矣。」亟薦之,稹竟不能用。尋除萬州刺史,病于汝竟,以長慶三年某月日卒所寓,年若干。以某月日葬某所。 君五男二女,李氏婦洎處子皆女也,統明、既明、越明、坎明、總明,皆男也。處士祿汾始終視其喪。始君善交人,凡氣志豪健尚功名者多師之,投分誓且死。為牧長,用慈儉,閭裡皆愛惜。少為陸尚書長源、李尚書元素、鄭司徒余慶、杜司空黃裳所知,群公更處重位,君亦不能遂所欲。烏之知且委也,事以喪廢;韓之器且薦也,卒不獲用,命也已!予為監察禦史時,始與君更相許與為將相。予果為相,而不能毫髮加於君,非命也,予罪也。抑不能專善善惡惡之柄耶?不然,何二世死忠之家,既生如是之傑,而卒不能成就之?嗚呼!銘曰: 氣成鬱噎,必為風雲。 有志不泄,死當能神。 神固不昧,故吾有雲。 天子思我,朋嫉我思。 雖我顇蹙,我心不泯。 誓致堯舜,封山侍巡。 慟告君墓,報君知人。 ▼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並序) 敘曰:予讀詩至杜子美,而知小大之有所總萃焉。始堯舜時,君臣以賡歌相和,是後詩人繼作,曆夏、殷、周千餘年,仲尼緝拾選揀,其干預教化之尤者三百,其餘無聞焉。騷人作而怨憤之態繁,然猶去風雅日近,尚相比擬。秦漢以還,采詩之官既廢,天下妖謠、民謳、歌頌、諷賦、曲度、嬉戲之詞,亦隨時間作。 逮至漢武賦《柏梁》,而七言之體具。蘇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為五言。雖句讀文律各異,雅鄭之音亦雜,而詞意簡遠,指事言情,自非有為而為,則文不妄作。建安之後,天下文士遭罹兵戰,曹氏父子鞍馬間為文,往往橫槊賦詩,故其抑揚冤哀悲離之作,尤極于古。晉世風概稍存。宋、齊之間,教失根本,士以簡慢、歙習、舒徐相尚,文章以風容、色澤、放曠、精清為高,蓋吟寫性靈、流連光景之文也,意義格力無取焉。陵遲至於梁、陳,淫豔刻飾、佻巧小碎之詞劇,又宋、齊之所不取也。 唐興,官學大振,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練精切,穏順聲勢,謂之為律詩。由是而後,文變之體極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遺近,務華者去實,効齊梁則不逮于魏晉,工樂府則力屈於五言,律切則骨格不存,閒暇則纖穠莫備。至於子美,蓋所謂上薄《風》《騷》,下該沈宋,古傍蘇李,氣奪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昔人之所獨專矣。使仲尼考鍛其旨要,尚不知貴其多乎哉!苟以為能所不能,無可不可,則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 時山東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稱,時人謂之李杜。予觀其壯浪縱恣,擺去拘束,摸寫物象,及樂府歌詩,誠亦差〔次也〕肩於子美矣。至若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百,詞氣豪邁而風調清深,屬對律切而脫棄凡近,則李尚不能曆其藩翰,況堂奧乎? 予嘗欲件拆其文,體別相附,與來者為之准,特病懶未就。適子美之子子嗣業啟子美之柩,襄袝事于偃師,次於荊,雅知予愛言其大父為文,拜予為志,辭不可絕。予因系其官閥,而銘其卒葬雲。系曰: 晉當陽成侯姓杜氏,十世而生依藝,令于鞏。依藝生審言,審言善詩,官至膳部員外郎。審言生閑,閑生甫。閑為奉天令。甫字子美,天寶中獻《三大禮賦》,明皇奇之,命宰相試文,文善,授甫曹屬。京師亂,步謁行在,拜左拾遺。歲余,以直言失官,出為華州司功,尋遷京兆事,旋又棄去,扁舟下荊、楚間,竟以寓卒,旋殯岳陽,享年五十九。夫人弘農楊氏女,父曰司農少卿怡,四十九年而終。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歿,命其子嗣業。嗣業貧無以給喪,收拾乞匄,焦勞晝夜,去子美歿後餘四十年,然後卒先人之志,亦足為難矣。 銘曰: 維元和之癸巳, 粵某月某日之佳辰, 合窆我杜子美于首陽之前山。 嗚呼! 千歲而下,曰此文先生之古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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