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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非異


  人不能相持以生,於是聖人者起,紹天開治。治者罔不雲道德仁義禮智六達而不悖,然後人乃克群遊族處,生養舒愉。曆選列辟無有改此者也。

  獨浮屠崛起西陲荒忽梟亂之地,假漢魏之衰世,基僭跡,文詭辯,奮醜行。至晉梁,破正擅邪,鼓行中國。有卑世主、輕海內之實,盛從詭譎嵬瑣恣睢之邪情,馳騖袚祥傾蕩怪神之邪說,離君臣,叛父子,捐耒耜桑柘之務,髡而緇,不儷不嗣,辟而無用。意者在削滅典刑,鏟學刮語,寢禮崩樂,塗民視聽。遂將除唐虞,汩沉三代,杜塞仲尼之訓檢,自賢其淫,妄然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為言動居處皆變諸夷狄。緬惟在昔,尊禮義而尚失疇,圮廢而克終。故聖明者稱唐虞,暴亂者蹈幽厲,況欲盡泛掃人之所以生息之道,漂蕩聖賢數千載功業,專遂己之私,而可以行之哉!雖宿儒碩生,繩其僻邪乖剌,勤懇於策書,然世主莫之寤,其波流汗漫無其救止。其徒相與唱而大之,習為譸張幻惑,下禍降休,若探諸篋。與百姓交于道而接於市,悉天下之財什伍而奉焉。其廬益侈,其眾益蕃,其辯益枝葉,耗費無窮而怪亂無極,耗矣,衰哉!孰抑而正之與?或曰:「斯嫉其跡庶矣,盍究其源?其源情性奭然,與孔子異意,凡為之者,不愛官爭能,賢失唯印組為務,逐逐然相軋也。」曰:否。明先王之道,內足以不惑,外足以行事。情性有不平歟?背而之他,將失其平,尚何有於孔子之意?官也以行吾道,能也以治,不能或爭。而軋之者,自其戾先王之道,而教義不行也。尊教興義,則上讓而下競,疇軋之乎?謀末而遺本,以售其辭,斯害也已。浮屠利心無足,而假無欲也;行偽險穢,而強高言淡泊也。惡在其為賢哉!則又以謂為愚者設之,故鬼神之相司察、冥報陰謫、災福相勝相摩之說,以震恐於其心,覬其惑懼而創艾,是又惑也。其以冥報陰謫之可畏,孰與畏刑而慕賞哉?謇謇者陳禮義,損益灼然著乎其前。當世之法,生殺、出入、升黜、成敗,焯乎迫於其心,而猶不知省而避也,奚暇顧未至之祓祥哉?若晉魏梁隋之間,蹈道者鄉勸,而抵觸者衰止歟?否也。則浮屠之說,無益已可知矣。

  今者虞庠夏校之制未備,而塔廟叢於海宇,緣南畝、操機杼之民寡,而斷發胡服之隸肩相摩、踵相交也;綴學立制、補禮改樂之道未極,而蠻貊之音眩中國者,驪駕聯駟不足載,邃宇高棟不足容也;聲明文物之具未完,而洪鐘壘鼓之聲鏗鏘于閭閻也。崇奉之侈,古之未極者,今複盡行之矣。民父子糲梁之食,褐衣之襲,舉損之矣。是以在下不免乎有凍餓之民,操觚囊而為溝中瘠也。

  為今之策,先民所謂複其人,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導之,出於中計,斥禱祠之末,制厭勝之嵬,學自上先焉,場廟勿新也,誦試勿數也,冠而隸籍,五百髡其一人,為老子學,捶提仁義,截絕禮法,亂人倫,耗桑農之務,其源不可不深為制,仿此頗損其數,亦創艾之一端也。王者正德以應天,純仁以得民,群天下之智愚,而告之以往古,教之以至順,粲焉!寰宇之間,形氣之內,聖人之典章存焉。可以外運造化,內沾毫芒,浸之以純嘏矣!惡用胡夷之治、荒唐之學哉?〈輯自《聖宋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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