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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賞論


  《書》記皋陶之說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釋者曰:刑疑附輕,賞疑從重,忠厚之至也!夫有大罪者,其刑薄則不必當罪;有細功者,其賞厚則不必當功。然所以為忠厚之至者,何以論之?

  夫聖人之治也,自閨門、鄉黨至於朝廷皆有教,以率天下之善,則有罪者易以寡也;自小者、近者至於遠大皆有法,以成天下之務,則有功者易以眾也。以聖神淵懿之德而為君於上,以道德修明之士而為其公卿百官於下,以上下交修而盡天下之謀慮,以公聽並觀而盡天下之情偽。當是之時,人之有罪與功也,為有司者推其本末以考其跡,核其虛實以審其情,然後告之於朝而加其罰、出其賞焉,則其於得失豈有不盡也哉?然及其罪麗於罰、功麗於賞之可以疑也,以其君臣之材非不足于天下之智,以其謀慮非不通於天下之理,以其觀聽非不周於天下之故,以其有司非不盡於天下之明也。然有其智而不敢以為果有其通,與周與明而不敢以為察也。必曰罪疑矣而過刑,則無罪者不必免也;功疑矣而失賞,則有功者不必酬也。於是其刑之也,甯薄而不敢使之過;其賞之也,寧厚而不敢使之失。

  夫先之以成教以率之矣,及其有罪也,而加恕如此焉;先之以成法以導之矣,及其不功也,而加隆如此焉。可謂盡其心以愛人,盡其道以待物矣,非忠厚之至則能然乎?皋陶以是稱舜,舜以是治其天下。故刑不必察察當其罪;賞不必予予當其功,而天下化其忠,服其厚焉。故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言聖人之德至於民者,不在乎其他也。

  及周之治,亦為三宥三赦之法,不敢果其疑,而至其政之成也,則忠厚之教行于牛羊而及於草木。漢文亦推是意以薄刑,而其流也,風俗亦歸厚焉。蓋其行之有深淺,而其見效有小大也,如此,《書》之意豈虛雲乎哉?〈《南豐曾子固先生集》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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