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轅錄|周輝_學達書庫

北轅錄

　　北轅錄，一卷，南宋周輝撰。記載了淳熙三年(1176)敷文閣待制張子政充賀金國生辰使，右監門衛大將軍趙士褒為副使，率團出使金國的經過。周輝也隨團前往，《清波雜誌·朔北氣候》說「輝淳熙丙申從使節出疆」，但兩書均未提到職務，大約是搭便去遊歷罷。

　　使團從臨安(今浙江杭州)出發，至盱眙軍(治今江蘇盱眙)過境，由金國的泗州(治今江蘇盱眙北)經南京開封府(今屬河南)，再北上至中都大興府(今北京)，參加了金國皇帝的生辰祝賀儀式活動後，返回臨安，往返凡96天。本書敘述了一路上所經金國各地的風土人情、名勝古跡，及使團的吃住招待，車船接送等情況，尤其對京城中都的建築風貌、官場禮儀等更有細緻描繪。為後人研究金朝文化及宋金關係，提供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有《續百川學海》本、《古今說海》本等。

　　北轅錄

　　淳熙丙申十一月二十九日，詔待制敷文閣張子政，假試戶部尚書，充賀金國生辰使；皇叔祖右監門衛大將軍士褒，假明州觀察使、知東上閣門、兼客省四方館事副之。

　　明年正月七日，陛辭出國門。初九日離行在。二十一日，至淮陰。二十六日，燕館習儀。二十八日，北行引接。傳禦使副即館，坐受其謁。上中節序立其旁，虜遣接伴使昭武大將軍尚書戶部郎中李佾，廣威將軍尚書兵部員外郎完顏宗卞，僎賓立飲，引接三杯而退。

　　二十九日，盱眙置酒餞使介，度淮，午至泗州津亭。使副望拜如儀。接伴戎服陪立，各帶銀牌。牌樣如方響，上有番書「急速走遞」四字。上有禦押，其狀如「主」字。虜法：出使皆帶牌，有金、銀、木之別。朝服對立于庭，至展起居狀，三節人講參禮，使副升廳，茶酒三行。虜法先湯後茶。少頃，聯轡入城，夾道甲士執兵，直抵於館。旋供晚食果飣，加南方齋筵先設茶筵一般，若七夕乞巧。其瓦壟、桂皮、雞腸、銀鋌、金剛鐲、西施舌，取其形，蜜和麵油煎之，虜甚珍此〔茶食謂未行酒，先設此品。進茶一盞，又謂之「茶筵」〕。次供饅頭、血羹、畢羅、肚羹、蕩羊餅子、解粥、肉齏羹、索面、骨頭盤子，自後大同小異。酒味甚漓。食畢，即鎖門，內外不通。

　　二月一日，甫交睫間，接伴所晨衙，三節謂北家聲喏，各相呼而起，時猶未至三鼓。旋覓杯水洗漱。冠櫛畢，點心已至。灌肺、油餅、棗糕、面粥，有供糕糜處。或未暇舉筯，忽一人呼官員認馬，三節出門，馬已預定。上一、上二，貼於背上，以防差誤。馬科於民，謂之戶馬，禦者不俟據鞍即散，蓋防與之話言，泄穢事也。細車四輛，奉南北使副，亦以序行。車之形制既不美觀，出館，各有細紗二燭籠為導，氣象甚不佳。亦有羌管從後，聲頓淒怨，永夜修途。行人為之感愴。車每輛用驢十五頭，把車五六人。行差遲，以巨挺擊驢，謂之走車，其震盪如逆風上下波濤間。粗車三十六輛，每輛挽以四牛，禮物私覿使介，三節行李皆在焉。自起程至三許折車〔真定、汴京、燕山也〕，蓋常先一兩程，而往來人夫及挽車牛驢，至州縣更易。

　　六十里至臨淮縣。縣有徐城，本徐國，有徐君墓，季劄掛劍處即此。是日行循汴河，河水極淺，洛口即塞，理固應然。承平漕江淮米六百萬石，自楊子達京師，不過四十日。五十年後，乃成污渠，可寓一笑。隋堤之柳無複仿佛矣。

　　二日，至虹縣，晚宿靈壁縣。汴河自此斷流。自過泗地，皆荒瘠，兩岸奇石可愛〔石產於縣鳳凰山，以小為貴〕，或雲花石綱所棄者。虞姬墓在西岸，雖無碑，卻有材疃，名「陰陵」。靈壁舊為鎮，亦名獻齒頭虹，本紅陽、夏丘二縣地，《漢書》紅陽侯立是也，訛而不改，遂名曰虹。

　　五日，至永城縣，縣本敬丘縣地，漢更敬丘曰太丘，陳寔為之長。縣北有芒山，與碭山相接。

　　六日，至穀熟縣。十八里至南京。入陽熙門，市樓榜曰睢陽，夾道甲兵甚盛。張巡、許遠廟在西門外，謂之「雙忠廟」。其傍則宋玉台，此地高辛氏子閼伯所居商丘也。武王封微子杞為宋國，後唐號歸德軍，本朝王業所基．升為南京。詔即衙域以為大內，以歸德為名，後升應天府，太上皇于此登位。虜今改歸德府。及門，數妓來迓，北使率皆騎驢，不約束步武，便乘騎也。入境，男子衣皆小窄，婦女衫皆極寬大。有位者便服立，止用皂紵絲，或番羅系版絛，與皂隸略無分別。絛反插，垂頭於腰，謂之有禮。無貴賤，皆著尖頭靴。所頂之巾，謂之「蹋鴟」。

　　七日，至寧陵縣。縣本甯城，古葛伯國，六國時屬魏，為信陵君無忌之封。宿拱州襄陵驛，虜改曰濉州。濉河在十里外。本襄邑縣，宋襄公葬於此，故曰襄陵。

　　八日，至雍丘縣，縣故杞國，武王封禹後東樓公。縣東有葵丘，齊桓公所會也。行二十里，過空桑，伊尹所生之地。又裡許，即伊尹墓地，名三家。次過范郎廟，其地名孟莊廟。塑孟薑女，偶坐配享有，蒙恬將軍也。又六十里，至陳留縣，縣本鄭邑，為陳所並，故名。實張良之封邑。或雲陳思王亦生於此。

　　九日，至東京，虜改曰南京。未到城，先過皇城寺、宜春苑，使副易朝服，三節更衣帶從，跨馬入新宋門，舊曰朝陽，虜名洪仁。樓櫓濠塹甚設。次入甕城。次入大城，人煙極凋殘。至會同館，舊貢院也。接伴所得私規，盡貨於此。行戶倍償都窮。晚食酒，貯以黃缸，味差勝。有以柑子餉承應人，得之甚喜，謂之「孔果子」。按東京，春秋衛、陳、鄭三國之境，古大樑城也。

　　十三日，至黃河，浮航以渡。自南抵北，用船八十五隻，各闊一丈六七尺。其佈置相去又各丈餘。上實筭子木，複覆以草，曳車牽馬而過，如履平地。虜以「順天」名橋。予觀駢頭巨艦，纖以寸金，規制堅壯，掃兵守護甚嚴。不日我國家恢復河朔，過師枕席上云：「當知此橋為利之博焉。」十八里至延津，律即袁紹渡處。

　　十四日，至湯陰縣。湯陰本蕩陰，晉侍中嵇紹死節之所。又有羑裡城、羑河、羑市，文王所囚之地。

　　十五日，至相州，闤闠繁盛，觀者如堵。二樓曰康樂、曰月白風清。又二樓曰翠樓、曰秦樓。時方賣酒其上，牌書「十洲春色」，酒名也。或雲韓魏公晝錦堂，今為一貴人宅，石記猶在。好事者叩門打碑，不禁也。相出茜草，故纈名天下。銅雀台、講武城、章河、紂之朝歌城，皆在境內。講武南有塔，聞是舊鄴，于高丘相望，名七十二塚。世謂曹孟德狙詐，惑後人，使迷其葬所。相實古鄴相魏文侯始封之地。

　　十六日，至邯鄲縣。縣，古趙國。「邯」，山名，「鄲」，盡也，邯山至此而盡。凡城郭字從邑，故字皆從邑。趙王叢台在縣之北，聞每年三月二十四日，空巷上簡子塚，塚形如硯，世謂「硯子塚」。程嬰、公孫杵臼墓亦在焉。路逢一細車，蓋以青氈，頭段人家也。「頭段」者，謂貴族及將相之家。

　　十七日，至邢州，古巨鹿郡，故邢侯國也。秦兼天下，於此置信都縣。

　　十八日，至內丘縣，內丘本漢之中丘。未至內丘，西望太行山，岡巒北走，崖谷秀傑，如昔所聞，山延袤八十里。

　　十九日，至柏鄉縣，縣本春秋晉郭邑之地，漢光武即位于鄗之南。六十里至趙州，道經光武廟，有二石人，首橫于路。俗傳光武欲渡河，二人致餉，慮泄其蹤，乃除之。又云：「遇二人，問途不答，怒而斬之，已而皆石也。」未至城五里，渡石橋。橋從空架起，工極堅致，南北長十三丈，闊四之一，實隋人李春所造。元祐間賜名「安濟」，有張果老驢跡。

　　二十日，至真定府。未至城，先過滹沱河。河流不甚闊，聞當春漲時殊湍急也。真定在春秋時屬鮮虞國。

　　二十二日，至新樂縣。縣古鮮虞國，漢中山孝王母馬昭儀隨王就國，王於是建宮于樂裡，而呼為「西樂城」，語訛「西」為「新」。四十五里至中山府，堯始封於此。

　　二十四日，至安肅軍，過白溝河。

　　二十五日，至涿州。黃帝戰蚩尤于涿鹿，即此地。

　　二十六日，至良鄉縣。入內通侍郎李慶和賜銀合湯藥，貼用紅綾。敕書云：「敕：某卿遠持慶幣，來賀誕辰，馳華隰以良勞，次郊亭而伊邇。宜有節宣之饋，以彰眷遇之優。」

　　二十七日，過盧溝河，即盧龍也。燕人呼水為「龍」，呼黑為「盧」，亦謂「黑水河」。色黑而濁，又急如箭。至燕山府內外燕賓館，赴班荊宴。少定，傳銜館伴使：昭武大將軍、太子少詹事蒲察明，少中大夫、侍御史鄧儼為之副。南使與之互展起居狀，繼與接伴互展辭狀。天使敬昊賜宴，單仲賜酒果。酒九行，禮畢，趨人城。初入端禮門，次入南門，次入豐宜門，次過龍津樓。樓亦分三道，通用奪玉石扶欄，上琢為嬰兒狀，極工巧。次入宣陽門，由馳道西南入會同館。甫就次，有天使完顏汴，傳宣撫問。

　　二十八日，忠勇校尉劉彥忠、忠翊校尉何彥來交禮物，天使烏古論賜灑果，宣威將軍充東上閣門副使郭喜說朝見儀。

　　二十九日辨色，副使率三節入見行司，捧國書於馬上前行。初出館，橫過馳道行，而禦廊東西曲尺各二百五十間。至掖門下馬。自專德門，由會通、承明二門入左嘉會門，趨而南，至幕次。少項鳴鐘，鐘罷，衛土山呼，百官裡見，時方辰正。斯須，於幕間見曳玉帶者五人先出，後知為東宮親王平章令公也。繼獨引副使捧國書。頃之，閣門綠衣吏來，引都轄以下，都轄，三節之長。先入宣明門，次行政門，於隔門上面北序立。門之裡，即殿庭隙門。見副使舞蹈之節，俟禮物過，副使由右出，三節自東入，拜於大氈上。上有一品至七品黑漆黃字牌子，蓋其朝署也。一氈可容數百人，遍地製成鸞鳳。殿九楹，前設露臺，柱衣文繡。兩廊各三十間，中有鐘鼓樓，兩外垂金漆簾，額飾以繡。廊之西，馬有被紅繡鞍者數匹，乃高麗所進。殿門外衛土二三百人，分兩傍立，盡戴金花帽錦袍。宣明門外直至外廊，皆甲士，青絛甲居左，旗執黃龍。紅絛甲居右，旗執紅龍。外廊皆銀槍，左掖門入皆金槍，人依一柱以立焉。仁政門左門用甲士訖，見無一人跛倚者。凡門屋下皆青隊，執弓矢，人數各有差。若乃經從之處，宮殿門名，茲不具載。北宮營繕之制，初雖取則東都，而竭民膏血，終殫土木之費。瓦悉覆以琉璃，日色暉映，樓觀翬飛，圖畫莫克摹寫。佐佑之初，役民兵一百二十萬，數年方就，死者不計其數。三節既出，副使疾作，依柱以立，扶策至幕次。未畢餘禮，小底入報〔小底二百人〕，傳旨免禮數。至於殿門外，受衣帶，三節繼之。是日，麗、夏使人同見。少留，俟其禮竟，閣門來引，復舊路出。至嘉會門，駐立久之，以麗人在門外受賜未畢也。歸館久之，宣威將軍、客省使兼東上閣門盧璣到館押伴，置酒殿上。近例，止就賜副使免坐。第拜表謝，三節各受衣帶五事，尚書公獨以病辭。館伴所服，以禮例應給，使副衣帶各七事，有靴而無笏。虜無象簡，所用皆木贗也。

　　三十日，就館宴，天使李顯全賜宴並酒果。燕山酒固佳，是日所餉，極為醇厚，名「金𤂷」，蓋用金𤂷水以釀之也。

　　三月一日，雨，免入賀，不爾，必致沾服失容。有習來此者言，雖雨，立移時．不恤也。

　　二日，天使完顏奕賜「分食」者，分禦膳以賜之也。

　　九日，入辭，使副受書而歸。

　　十日，離館。燕，古冀州地，武王封堯後於薊，即薊縣也。隋立涿郡，唐為幽州，天寶間曰范陽郡，升為盧龍軍。遼曰燕京，名析津府，皇朝改曰燕山府，虜曰大興府。

　　二十三日，至東都。未至城三二里，車夫指一土岡，雲是「名愁台」，乃晉少帝北狩之路。

　　二十四日，押宴：鎮國上將軍、鎮南軍節度使、兼懷州管內觀察使高蘇，賜宴並酒果：天使趙泳。食畢，啟行。

　　四月十六日，至家。是行往返凡九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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