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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策問、論(1)


  ◇策問

  ◇問聖學

  朕詢古人之學及教之師,兼當時之書,不見冊錄,但見今人之學,皆祖堯舜,本仲尼,師今之名儒。其古人之學,果何習焉?想必有學,學必有書,未審非今日之書,即今之書理,若理同而書異,則不過更名而已。

  何乃古之賢者,或載之尚書,或傳雲及名留於世者,皆君聖而臣賢;其有未爵之士人,懷才而抱道,一遇君之見用,施之行之,略無有礙,匡君濟民,無偏無黨,而亦不有賄賂焉!

  何今之人,所學之書則孔丘之言,皆率三皇而範五帝,乃為君之師;舉皋陶、周、呂召,為教臣之式;明三綱列五常,使眾庶咸安,于孔丘之言,教且嚴而理且明?

  何今之人,一臨事務,十行九謬?為君者享國且短,為臣者不匡君之道,而賄賂通行,至於覆命者?

  何爾諸儒,博習古書,知今之時勢?

  當備陳而朕親覽之。

  ◇問天時

  朕聞聖人在位則天下安和,四時序、五榖登,風不鳴條,雨不破塊。甚亨者,五日一風,十日一雨。此果若是乎?果若是,則何君在位,天地之鑒致然也?

  夫何堯湯在位之時,二君皆聖人也,卻乃堯有九年水,湯有七年旱?當此之際,民之休息,莫不苦殃至甚,然否?於斯二事,但嘗聞雲耳,略不知水旱始堯、湯某年,其災消禍弭亦終於某年。諸儒博習聖經典籍,必能周其故以陳之。且當時君聖臣賢,何故國民之災有若是之危?此果民不善而致然歟?君不德而致是歟?抑天道運會而使然歟?如此者去古既遠,亦必陳之。但以方今天道之變,又不知何如耳。

  曩元不經,天下橫兵,十有六年,災傷民命者非止一端。凡死者兵機水火,大疫流行,中原之地十喪六七,至今方定,九年矣,水旱時時,必朕非仁而使如是乎?

  當詳其故,朕親覽焉。

  ◇問刑賞

  朕聞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其用刑也甚簡,及其行也甚嚴,民擊壤而歌,不知有兵。何如是之樂哉?今莫知其法。何自周明五刑,享年八百,君三十世,將比三皇、五帝,何孰隆而何孰夷?至秦用法,倍加五刑,舉巨罟,張密網,絕於二世。漢高帝除秦苛法,約以三章,稽歲棄市者五十人,文帝去肉刑,使民無憂,稽歲棄市者五百人,至景帝而亦去重刑,而以笞杖代之,稽歲之棄市者千人,享年四百,君有二十四帝。唐宋之法,比漢輕之,而當洪休,是也享國弗果三皇、五帝、周,而唐宋各止三百年,帝共三十七人而已。又古封建有功德,列國天下,民無爭位,不篡君或讓焉。于斯刑賞,使民憂而憂,樂而樂,致國短長者,朕不知何?特諭諸儒比論,可得而聞乎?

  ◇問堯舜禹啟

  唐堯、虞舜之書,凡儒者皆誦之,明之。二帝乃大聖人也,其為壽也高,其在位也久。以其大至智,則化被天下,以其德,則澤及萬物。其為至智者,不言可知矣;其為聖德也,不待辭而昭明矣。夫何不丹、均之化,慈不及之?雖書載丹、均之不才,猶且不能使人無惑也。且禹亦聖人也,功被天下,法唐虞之制,規矩焉。國祚延長,當衰老之際,天下何不益之讓,乃啟有之者何?敕爾論之。

  ◇問天地鬼神

  天地變異,鬼神顯寂,若此之機,可得而聞乎?果能陳其本末,則當言:天地變異,其態何如?鬼神顯寂,其狀何若?於斯變異、顯寂,由何而生?因何而靜?故敕問之。

  ◇問人臣言行

  人臣匿有知而為無知,揚無知而為有知,公私乎?未親率而言易,已親率而雲艱,果知易難乎?仲尼之學必精之,如貎恭而衷,不果言行而心不良,識易乎?測難乎?子等幼習至壯,閱文既多,當備陳而辯驗之。

  ◇敕問文學之士

  昔秦皇去封建、異三公,以天下諸國合為郡縣,朝廷設上,次二相,出納君命,總理百僚。當是時,設法制度,皆先聖先賢之道,為此設相。之後,臣張君之威福,亂自秦起,宰相權重,指鹿為馬。自秦以下,人人君天下者,皆不鑒秦設相之患,相繼而命之,往往病及于君國者,其故在擅專威福而致是歟?抑君怠政而有此歟?校之既久,恍惚其端,特敕問之。

  又

  朕嘗觀物,昧於造化,惑於的理,特以雲生之妙敕問之,理何如也?

  嘗雲山川出雲,其雲也,一動一靜,何如斯指山川而言雲也?又碧天四際,窮壤無翳,俄霄漢間,倏然而黑雲蔽於太虛,此非山川之發理,果雲何若是而妙乎?

  又

  朕聞昔之叩角而歌者,謂歎時而作。又一士,捫虱以論形勢而觀利鈍。是二士也,智者請為之論。

  又

  朕觀上古聖賢之言,冊而成書,智者習而行之,則身修而家齊,焉萬世之用不竭,斯良之至也。

  今之儒不然。窮經皓首,理性茫然。至於行文流水,架空妄論,自以善者矣。及其臨事也,文信不敷,才愆果斷,致事因循,將何論乎?請論之。

  又

  權衡之制,升、合、鬥、斛之法,止頑民之狡,使良善者無憂。雖然,頑者愈加奸猾,善者尤被其欺瞞,官以為必善,民以為必然。若以權衡之制不善,升、合、鬥、斛之法不良,觀斯制度,其所由來遠矣。今商賈計多,市民詐廣,未審何法而可制之哉?請為之說。

  又

  朕聞昔仲尼、孟軻之在世也,其利濟之心,慮恐利濟有所不及,是故拳拳導人為善。所以為善者,或公於朝,或私於家,不離為善之道,是保祿保家而全身命也。

  當是時,仲尼、孟軻不獨導人而已,其又周遊諸侯之所,敷陳是非,與語尊君澤民之道,意在天下安和,未嘗逢君不言,深藏所蘊,使人不知其所以然乎?

  今文學之士來庭,特以前聖賢之所以言,今之儒士所以不言,欲知其所以人情而用,孰難易乎?請為之論。

  又

  朕嘗仰觀俯察,知七曜律度於穹壤,浮天而東行,天以健而不息,紀分野而遊乎地,上而西馳,山崇海凝,雲飛星列,川流不止,淵清弗渾,四氣消長,欲原其造化何自,終未得人以明。今文士至朝,請陳理說。

  又

  天道穹窿而迥遙,莫知其所以然而奚止焉。地道鴻龐而悠曠,亦莫知其所以然而奚深焉。斯二儀也,前列聖之所以載在祀典,而以南北郊為首祀,次以宗廟社稷,下再酹於山川。朕觀若此,古人將以為神之靈必然而祀焉?果恍惚疑信而祀焉?且神之為神也,或寂或見,果隸災福焉?今敕爾諸文學之士,請言有無,敬慎何如哉!

  又

  昔堯舜之絕,傳其舜禹之眾合,周政之不綱,殷湯之兩廢,其故由何而然歟?

  又

  嘗聞上古列國,於天下爵分五等,其於朝聘之儀,貢輸之額,辨是核非,孰職以專之?果有無之,可析乎?請明其說焉。

  又

  朕聞昔之至智者,務志以崇身,專利濟以名世,未見獨善其身而為智賢者。

  或曰:「時有盛衰,致令賢士大夫觀事勢而向背,不過向吉背凶而已。」

  朕嘗笑之。孰不知大至智之人,若欲出類拔萃,必犯患渉難,善能平斯二事,則名彰不朽。安有懷大本,抱厚德,視君缺佐,目民受殃,恬然自處者?若必以出非其時而不仕,則仲尼、孟軻居諸侯擾攘之秋,大背於彛倫之序,而仲尼、孟軻周遊謁之,朕不知其何心?請為之論。

  又

  昔漢制:商賈、技藝毋得衣錦繡、乘馬。朕審之久矣,未識漢君之本意如何?《中庸》曰:「來百工也。」又,古者日中而市。是皆不可無也。況商賈之士,皆人民也,而乃賤之。漢君之制意,朕所不知也。諸生詳而細對。

  又

  籲!時士之志,奚不我知!其由我不德而致然?耶抑士晦志而有此耶?嗚呼艱哉!君子得不易我,知人惟彼蒼之照鑒,必或福志之將期。然邇來雲才者群然而至,及其用也,才志異途,空矣哉!

  ◇問佛仙

  佛仙有無,誠如黑白,惟釋迦與叱羊者能之。噫!道矣哉,靈如是。

  然昔人見,今之聞之,相傳數千年,一體如斯者,未睹散聖,有之,尚未得其傳。方今凶頑是化,良善契從仙,乃務思凌煙霞而躡昂霄,會王母於天京,釋乃斂神一志,靜觀玄關,意在出無量劫而升兜。率志斯二事者,道盈庵而僧滿寺。以百人為數,九十九人失道迷宗。

  或曰:「陸沉其一。」傍曰::「鬼神不泄機,仙有屍解,佛有千百億態,孰知升沉迷失者耶?為此,有慕而不絕者,有毀而不滅者,此豈佛仙有無之驗哉!」

  洪武八年,見二教中英俊群然,博才者眾,特以二敕諭之:敕以舍彼而從事傑乎?舍事而從彼志乎?聰愚者必皆兩圖。諭由已而敕不專信乎?諭爾僧道備以陳之。

  又

  朕觀如來,修行雖苦之至,但六載而道成,其妙覺之靈,則有千百億化效之者,莫知至微。或得之者,亦不知自何而至。

  道祖老子,神仙繼之,或幻或真,神通盛,效之者,亦莫知源何。

  夫子之立教,彝倫攸敘,效之者可以探其趣,誠知夫子者鮮矣。

  於斯三者,可以興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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