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荒山俠蹤 | 上頁 下頁 |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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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三虎站住了說道:「雲師傅忙什麼呢?咱們飯後正趕上午時起的風,陰風崖所發出來的陰風,唯有子午時最猛烈,那才好看呢!何必非這時去不可。」 雲飛一聽皮三虎的話心中已明白了,他既知道准午時來這種風,每日必有一定時候從山窟中發出來。我在寅時回店正趕上起了一陣風,到這時正隔一個時辰,皮三虎又說午時還要起風,那一定是晝夜來六次。皮三虎能進陰風崖三絕嶺,定然是躲著醜卯巳未酉亥六個時辰,那豈不是如履康莊,別的人始終不敢進去,必是膽子小,總怕剛走到半道上起了陰風把命喪了。雲飛這麼猜測還是一點不差。 這陰風崖三絕嶺的陰風確是隔一個時辰來一次,這種陰風並不是什麼怪異。只因窩金山在數百年前金苗很旺,經過官府發覺後派人開採,只是沒有這種專門人才采出來金沙、混金石,陶冶不得其法,白耗費了多少資財得不償失。後來索性不采了,可是官家不采,可也不許民人采。近山的土人很有到過外國挖過金礦的,他們倒是懂得採金提金的法子,雖是沒有機械,就只憑人采,也比種地強十倍。他們遂暗暗地集合了幾十人,偷著進了山開出洞來,就在裡邊採金煉金,居然很得利。 日子一長人是越聚越多,各處開得盡是地洞。這些採金的開採了二三十年,誰知道這片的山坡最下層敢情是泉眼,趕上若干年前那次大地震,把下邊全陷落下去,上面的峰頭又陷下去,把這一帶已塌下去的遂又陷下去,上面倒下來的峰頭卻又鋪塞滿了。年代越久下面塌陷得越遠,下邊這空洞的地層下有進風的地方,連內裡的陰霉潮濕之氣有一周時的工夫,轉到了地面的洞口,一發不可遏止,不止於是排泄出來這股子陰風的力量大,就那股子霉氣,人中了也立時暈厥。這就是陰風崖的來源表明。 且說雲飛見皮三虎一再相攔,自不好非去不可,那皮三虎照應張羅一切,可是寸步不離左右,蔣振芳卻在壯漢們調擺桌椅的時候出去了。雲飛不經意溜到門口,一眼瞥見那月亮門內有提著鬼頭刀的一晃,跟著閃在了門後去了,雲飛不覺心中一動,暗想他們為何又戒備起來,莫非當真擺什麼歹意。正在心中疑慮的時候,見蔣振芳從後匆匆地走出來,雲飛正是當門而立,見蔣振芳來了,自己往後退要讓開門口。 那蔣振芳卻沒有走院子當中,偏著西面過來的,回頭往角門看了看,趕緊向自己一使眼色,雲飛不覺一驚,本是往後退的,這一來卻是不動了。見蔣振芳腳下一點地已躍上了臺階,看情形是怕屋裡有人看見。上了臺階左腳一抬,從雲飛的右邊往屋裡邁,門口可是極窄,蔣振芳往裡一進身,左手從袖內探出兩指,箝著一個寸餘小紙卷,遞給雲飛。雲飛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把紙卷接過去,一遞一接屋中人絕難看出絲毫痕跡。這時蔣振芳已進了屋,兩個壯漢已把桌椅調好把酒菜擺上,一個拿在桌子旁邊,一個拿起油盤往外走,蔣振芳卻把那個人攔住問道:「李二,廚房裡把魚買了沒有?」 李二道:「莊主爺既吩咐了,哪能不預備,出去二十里地買來的活魚。」 蔣振芳故意一攔這壯漢的當兒,雲飛把紙卷在袖中打開,裝作一撫鬍鬚把紙條一看,上面潦潦草草地寫了幾行字,寫的是「皮某欲置吾兄于死地,網絡密佈,勿食口腹之欲,急早抽身,弟已成獨夫,在陰謀未暴露前,確難與之反目,請慎防之」。 雲飛看完把紙條捏成一團,用手一撚,把這紙條撚得粉碎丟在門外,被風吹得無影無蹤。這時皮三虎招呼道:「雲師傅請入座吧!」 雲飛慢吞吞轉過身來,向桌上望瞭望,含笑說道:「這又叫二位破費了。」 皮三虎笑道:「雲師傅不要客氣,你我全是自己人,這一席酒是雲師傅成全我們改過從善,從此洗手綠林的喜宴,蔣大哥你我須敬師父三杯。」 蔣振芳這時臉上的顏色不似方才愁雲籠罩得那麼難看了,忙答道:「理當的,大哥請坐吧。」 雲飛道:「咱們隨便坐,二位若是這麼恭敬我,倒叫我不能隨便了。我先告個罪,酒我可不能喝了,我從前嗜酒如命,說句沒出息的話,在三年前我聞見酒味立時垂涎欲滴,只為險些從酒上喪命,如今是滴酒不聞。」 皮三虎似乎很失望地問道:「雲師傅怎麼險些喪命在酒上呢?這倒是新鮮事,可以把這緣故告訴我們嗎?」 雲飛道:「提起這事把人恨死。五年前,道經皖南沙金島的時候,收服了三名水面上的朋友,當時我愛他們全是二十幾歲的年紀,正是立身揚名的時候。我原打算好了,一個叫他到兩淮緝私營那裡去效力,兩個是隨我回湖南,求我恩師把他二人薦到湖廣總督那裡去當差。哪知這三個人是人面獸心,竟假作十分的感激,暗地裡在酒中下了毒,打算把我醉倒時再把我扔在江中,他們三人好為所欲為。我彼時見酒斟上來,哪還察看有什麼惡意,剛喝了兩杯,有一名水手匆匆地跑進來,把酒壺從桌上搶過去,給扔在地上駁頭就跑,口中卻招呼著我,雲大爺你還不快走,他們要把你害死。 「這三個水寇一聽立時大怒,剛要去追趕那水手,此時我已經覺得有些頭暈,腳下發軟了。好在我中毒不多,精神上還可支持,這就應了俗語『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我能容人,誰肯容我,立時動起手來。掌下擊死兩名,那一名本想逃走,被我追到金沙島的山頂上把他生擒,從山頂上把他扔了下來,把他葬身在數十丈山澗之下。當時我精神一馳,腳下一滑一頭往下撞去,那時若是掉下去也得粉身碎骨,絕無一毫生望。那名水手卻又成了我救命的恩人,那時因為我追趕那水寇他放心不下,隨後趕了來,見我把那水寇扔下山澗,我的身體已發晃,幸虧他力大,手底下也明白,一把把我拖住,當時總算死裡逃生。他把我攙扶回去,喝了些解毒酒的藥,我清醒過來算是把一場殺身之禍脫過。二位看,好酒貪杯多麼誤事,我所以從那時起滴酒不入口了。」 皮三虎聽了把眉頭皺一皺向雲飛道:「我們哥倆這一份誠意算白盡了,莫說是雲師傅已戒酒,就是不戒酒我也不便再讓了。因為你所遇上的事跟這情形一樣,前人撒土迷後人眼,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為避嫌疑也不能再讓酒了。」 雲飛笑道:「皮三爺倒不必這麼多想,像你們二位哪能像那無恥的匹夫,只會用暗箭傷人,今天我倒要破例痛飲幾杯。」 皮三虎道:「我是捨命陪君子,我也是歷來不好喝酒的,偶然心裡悶了喝個一兩杯,若是醉倒了,雲師傅可不要見笑。」 雲飛道:「我就是破例也不敢多飲,咱們各盡三杯吧。」 皮三虎向蔣振芳道:「雲師傅受過小人的暗算,咱們是主人,不能叫人家疑心,你我必須先喝才對。」 蔣振芳道:「這是應該的。」 皮三虎見從人溫了酒來,遂把壺接了過來先不斟,抬頭問那壯漢:「這燙的是什麼酒?」 那壯漢被這一問頓了一頓,蠍蠍螫螫地答道:「不是拿蓮花白摻紅玫瑰嗎?」 皮三虎把眼一瞪厲聲斥道:「渾蛋,這又不是一個人喝,還燙這個酒嗎?這位雲師傅是江南人不喝白乾,快把存的那罎子遠年花雕燙上一壺來,你們可不准把好酒偷出去給我摻和水,我嘗著差一點回頭剝你們皮。」 蔣振芳道:「三弟何必跟他們著急呢?叫他們把酒罈弄來在這裡開壇,也省得屈冤枉好人。」 皮三虎道:「這法子倒牢靠,要不然我也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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