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荒山俠蹤 | 上頁 下頁 |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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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錦堂笑著答道:「雲師傅雖沒見過我,我可是見過雲師傅多次了,因為陸老前輩神拳名震三江,我們屢次請求他老人家施展幾招,為是好長長見識,老人家總是推脫,後來被我纏磨急了,陸老前輩就把我領到武術場子裡,看你們師兄弟們操練神拳。老人家告訴我,自己的所得絕不自秘,及門弟子所會的,就是他老人家在少林寺門下所得,雖是一樣的功夫,全在各人的造詣而已,我認識雲師傅就是這個緣故。」 雲飛一聽,這才恍然,怪不得初見面時就覺面熟,遂又問道:「葉五爺為什麼棄了鏢行來這裡幹這種營業呢?」 神刀葉五爺被雲飛一問,立時面色慘然,略一遲疑才含混著答道:「刀尖子上的買賣幹夠了,這才來到這裡開個小店,以聊養生而已。」 雲飛知道神刀葉五爺言不由衷,他在這裡隱跡定有別情,夜間所見的情形也不好問。這時葉錦堂道:「雲師傅到甯安府有何公幹呢?」 雲飛答道:「我這幾年漂流北地,到處流連,就連敝恩師那裡也好幾年沒走了。去年來到關東,久聞得甯古塔老山人參是一種特產,所以遊玩到這裡,打算到甯古塔買兩支回去孝敬我恩師,昨天貪趕路程錯過了宿頭,幸虧投到五爺的店內,要不然就得露宿一宵了。」 葉錦堂聽到這兒撲哧地笑了出來,雲飛臉一紅。本來向例就說不慣假話,想是說露了空,被葉五爺聽出來了。自己老著臉問道:「五爺你笑什麼?」 神刀葉五爺道:「我笑雲師傅險點沒空跑百十里路,甯古塔產參倒是不假,不過到那裡去買參絕買不著,因為那一帶全是崇山峻嶺,深澗危崖。甯古塔在亂山之中,毒蛇怪蟒白日出沒無常,參王就在塔前,就是那幾百年的大參,也是長在人跡不到之處。甯安府城內的參行每年全派采參的人入山兩次,采得的參不拘多少全得帶回參行,估計價值然後售賣,你若到那裡去買,他們哪能賣呢。」 雲飛道:「那麼在甯安府城內就可買了,不是葉五爺指示我,我得多跑多少路。」 其實雲飛也並非是真不知道,不過是順口答應。兩人是各懷心事,盡在不言中。 雲飛又向葉錦堂問道:「五爺這店中怎麼沒有多少客人?」 葉錦堂道:「我這個店就為的是行路人錯過宿頭或是進城趕晚了,關了城門無處存身,給客人備個方便,故此輕易沒多少客人在這裡住。我也不雇夥計,我跟兒媳爺倆照料著也足行了。」 雲飛道:「少掌櫃的現在做何生理?」 葉錦堂長歎了一聲道:「我家門無德,小兒在二年前已死去了。」 葉錦堂言下黯然。雲飛知道勾起他的傷心,急忙說道:「五爺你不必難過,兒女的話全是命定,說句迷信的話,黃泉路上沒老少,壽夭窮通各有定數,像我也是剩了孤獨一身,倒覺無牽無掛。我們蕩跡江湖的人,難道什麼事還不能作達觀嗎?」 葉錦堂道:「我倒是不敢過分地悲傷,不過我那老妻兩年來終日以淚洗面,並且我這賢孝的兒媳又與別的婦女不同,自小兒去世後,立志守節,這件事我不是不願意,可也不甚願意。我在大江南北不敢說有多大的名頭,可是提起神刀葉五爺總還算一條硬漢子,素常講究交朋友,我家中出這麼個守節不二嫁的兒媳,是替我葉五臉上貼金,我哪能不願意。不過我這人素常本著天理人情做事,我這兒媳今年才二十六歲,先不說死,就是夠了年歲頂五十歲還有二十多年,倘若有個中途變節,那一來連我們祖先的臉面全得喪盡,所以在小兒去世後,一年中叫她婆婆屢次婉言開導她,告訴她不要因為一時的夫妻恩愛誤了她的青春。 「我那兒媳確很明白我們老兩口的意思,到了我面前說道:『公爹不用不放心兒媳,兒媳有三件事絕不能再嫁,頭一件是公爹名滿江南,誰不知神刀葉五爺,兒媳若是失節再嫁,公爹有何面目見人,氣也就氣死了,我跟丈夫是恩愛夫妻,我再忍心些也不忍把公爹氣死。第二樣丈夫是屈死在賊官手內,我曾許下丈夫,不論如何也要替夫報仇,倘若食言定遭天報,我既已對天盟誓,沒有一時一刻不記著替我丈夫報仇,我若失節只恐怕我丈夫的陰魂也未必饒我。第三樣是我娘家雖不是什麼簪纓世族,可是現在也是清白人家,我父親是戳竿教場子的師父,教出好幾十個徒弟來,提起鐵槍於志勇來沒有不佩服的,在鄉里排難解紛,不論多大的事,只要老爺子一到沒有了不了的,我若是不給他老人家留臉,請問老爺子能饒我不能。有這三種情形,我寧死也不能再嫁。』」 葉錦堂說到這裡,長歎了一聲道:「我那賢惠的兒媳說出這番話來,叫我傷心到極度。我們老夫妻從此死心塌地地不再把兒媳的事掛在心頭。」 雲飛也十分讚歎,又勸了葉錦堂一番,遂問葉錦堂道:「少鏢頭遭什麼事死的呢?」 葉錦堂深悔自己失言,見雲飛追問,葉錦堂答道:「雲師傅,你這一問我絕不能再事隱瞞,不過雲師傅總要守口如瓶,因為在這裡走漏了風聲,即有殺身大禍。」 雲飛道:「五爺你放心,我入師門最晚,可是論歲數就是我最大,我忝為恩師門下頂門人,我焉能那麼不長進。」 葉錦堂道:「雲師傅先稍候一候,我去燒點水,泡壺茶回頭咱再細談。」 雲飛道:「五爺請便吧。」 葉錦堂起身出去,雲飛一盤算自己的事,今夜還不能走,必須暗入甯安府踩探一番,在這裡正好做個安身之地。 這時見葉錦堂把店門開了,到外面打進水來,到廚下去燒水。待了工夫不大,葉錦堂把臉水打來叫雲飛淨面。雲飛見店主自己操作,心中好生不安,對神刀葉五不住地客氣,葉錦堂道:「雲師傅,你就踏踏實實地別客氣,俗語說,賣什麼吆喝什麼,開店的不伺候客人難道還等客人伺候店主嗎?」 雲飛道:「五爺取笑了。」 不一時,葉錦堂又泡了一壺茶來。這回連壺帶碗全換了,茶斟出來也有些清香了。兩人坐在窗前一邊品著茗一邊談著。 神刀葉五先咳了聲道:「想不到我老境這麼糟,我自從在金陵設立鴻記鏢局,仗著大家捧我,各處沒有走不開打不響的。我家眷就在武進縣柳林灣原籍,原籍也沒有好多人,只有兒子兒媳跟老妻。我為鏢店事忙,一年到家中去一次。我想幹這刀尖上的買賣有幾個得收好結果的,所以叫小兒自幼讀書,不再習武了。因為我不常在家,他又是獨生子,他母親未免有些溺愛,趕到給他完婚以後,遂也不再讀書,在家中照應家事。從小沒離開書本子的人,未免不通世故,幸虧我這兒媳還明白,幫助著他照料一切。俗語說飽暖生淫欲,我那兒子被一般壞人引誘,漸漸狂嫖亂賭起來,不時地有一群狐朋狗友到我家中纏磨。我那兒媳每一問他,他就以同窗摯友溫習功課為名掩蓋他的劣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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