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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黑心薑德寶聽如此說,故意遲疑著言道:「葉老師傅如若嫌這麻煩,或是不對你的氣功,咱們還是木牌上記眼,易寫易擦,請你別示一個比畫明道吧。」

  神刀葉錦堂聽說,複行把眼一翻道:「姜老朋友你休小覷了人,葉某真是學藝不精栽在你的手內,那連第二句話也沒有說,夾起尾巴滾出這白狼堡,倘若三掌不能將俺擊倒,卻又須看彼此命運如何了。」

  神刀葉五爺這幾句話,一是不令楊龍雲待輕視自己,二是安住姬、雲二人的心。不料他這數言方才脫口,竟招起黑心薑德寶的殺機,他口內喝一聲:「好個葉五爺。」

  便與葉錦堂手挽著手走至兩個圈子的中心,然後方獰笑著言道:「葉老師傅既屬藝有心得肯賜教益,小子我實在踏破鐵鞋,今夜方遇真正明師。不過這種八面玲瓏輕功比畫,非如在曠場裡較量拳腳,假若心眼足稍有錯亂,一個不提防地栽倒下去,輕者便有絕臂折足危險,重則生命立時堪虞,小子是擺陣式求教的人,死了自沒什麼埋怨,老師傅豁得出去來賜教嗎?」

  葉錦堂聽說,不由哈哈大笑說道:「老拙一生闖蕩江湖,至今已曆三十餘載,若是將命看得那麼尊貴,一家何能來到關東?薑老當家你放心吧!有好本領只管抖摟出來,擊倒葉某包沒有人復仇雪恨。」

  黑心薑德寶將頭略點一點,好把比畫道路指出來,葉錦堂和他各據一個圈子,在刀鉤林立的空隙把腳站定,當下由葉五爺開首遞招,腳踏鴛鴦連環步向西圈子進逼。黑心薑德寶站在刀岔裡面,瞧見神刀葉五拳揮「恨福來遲」,眼神貫注直擊個人胸口,他思自己輕功雖好臂力有限,萬一被舒腕鉤撥叉開,後面又被幾支刀叉擋住,一拳被他擊中前胸,身子准定要往後躺,豈不紮個背穿腦碎?他忖思至此只好抖摟全副本領,待等葉五爺拳剛發出尚沒進得,便將雙足略微運力,一個「旱地拔蔥」姿勢,躥起約有丈餘高矮,更乘葉錦堂一步踏入,嗖地落在二圈中隙。此刻葉五爺身入刀叢,黑心薑德寶卻站在空敞地方,並擬趁他一拳擊虛,尚沒掉轉身來,急忙竭盡生平氣力運用霸王雙敬酒的猛勢,二拳向背上擊去。

  黑心薑德寶這一招子實在不愧他的綽號,心狠手毒達于極點,滿想雙拳擂中葉五爺背脊,將他擊倒刀鉤之上,誰知神刀葉錦堂經驗見識遠勝常人,他那「恨福來遲」一拳打出,原只是個試著並沒真個全發出去,及見薑德寶腳下驟移,知道他是臂力有限要用輕身功夫來取勝利,故急將那鴛鴦連環步改做前後丁字腳,瞥見薑德寶飛身躍起由個人頭頂直躥過去,便將兩腳後跟吱溜一旋,即早掉回身來。在此時候薑德寶雙拳雖然打得迅疾,葉五爺卻也旋轉利落,他見霸王雙敬酒來勢甚猛,便用排山掌往外格拒,更欺薑德寶氣力不是個人對手,接著向前踏進兩步,將他逼入東邊圈子裡去,兩個人目注刀刃神貫叉尖,在那鋒芒圍繞險徑裡面一上一下、忽後忽前搏鬥得猛烈兇狠。

  雲子揚瞧見葉五爺氣力雖雄,心神眼法亦頗穩准,一時半刻不至栽在別人手內,但在這種刀叉叢裡比畫全賴輕功火候,假若如繼續下去,葉五爺必要吃虧,甚且真會把條性命饒上。他想到這裡,急忙知會姬隆風一聲,邁步走至圈旁瞧著,嗣見薑德寶旋出「丹鳳剔翎」姿勢,嗖地躍至一叢刀岔後面,神刀葉五爺仍然踏著連環步法,從那幾支叉鉤迂回徑裡用大劈掌來向對方進擊。不料他的掌風尚沒遞入,黑心薑德寶複用「平步登空」絕藝躥至葉五爺背後,乘他在那刀岔裡面不易折回身來,刹那竟行施展「天王托塔」掌法,嗖地來擊神刀葉五左右空倉,更擬將他切中之後再行推倒刀叉上面,雖然不能立喪性命,卻也夠他躺下三五個月。

  雲飛見他此種取巧偷奇手段要將葉錦堂置於死地,心中不由大怒,當即奮跺雙足,如同燕子一般躥進刀山,乘薑德寶雙掌發出還沒切中葉五爺的兩肋,便向他右肩輕輕一掌拍去。薑德寶究是一個剽悍匪人,身手耳風敏銳異常,他突覺到腦後風起,便知有人暗算,當時連頭也沒回,急把身子往左一側,躲開雲子揚卸來之掌,掉頭見是雲子揚,便不由冷笑一聲道:「雲老師傅乃關內英傑,江湖道上有名先賢前輩,今夜為甚這麼暗打背拱,來和俺姓薑的過意不去,這不貶損你老師傅一生佳譽嗎?」

  雲飛聽他如此地說,便也微微笑著說道:「薑老當家輕身功夫雲某看著實是眼饞,更欽佩得無以復加,如今見你和葉五爺一個半斤一個八兩,老是沒完沒結比畫下去,心內尤其覺得技癢難忍,所以甘冒天下英雄譏笑,偷偷來了這一著兒,此不過老拙領教心急,並沒敢傷你薑老當家一根汗毛,這點還請多加以原諒。」

  薑德寶見他說至此處,雲飛複又哈哈大笑,並請葉錦堂出場休息,當時氣得脖青臉紅肺腑炸裂,向神刀葉五爺把手一拱道:「老師傅從此以後足可增壽十年,活到千八百歲包沒一點災病。」

  葉錦堂知道自己輕功不敵,這條性命是從鬼門關溜達回來,如今聽薑德寶這樣用話挖苦,心內亦是異常勃怒,打算將老命和他拼了。後來因見雲飛連連搖首,又將許多言語替自己拾回面子,便也沒有說話,即行憤憤退出圈外,和姬隆風站在一起瞧看比畫。當見雲子揚滿面含笑,複向薑德寶說道:「薑老當家對於老拙這種虔誠問藝,千萬不要心存客氣,將那珍秘招子隱藏起來,那就辜負雲某一片純淨領教心了。」

  黑心薑德寶在此時候恨不得一把揪住雲飛,將他拋在刀尖子上紮幾個通明透亮的窟窿,方才解消胸頭憤恨。此刻聽他這麼地說,便即嘿嘿笑兩聲道:「小子是個粗人,沒有雲老師傅恁多權變,亦不知怎樣叫作違心之論,現在你既替姓葉的脅下插刀,接過這檔輕功比畫,薑某縱然栽在你的手內,那也只怪自己八字注成活不過今年三十三歲,雲師傅你有功夫只管抖摟出來,不要再拿空話損人,俺薑德寶要是按你不著丟人現眼,絕不再在關東道上混了。」

  雲飛見他話說到這兩眼鮮紅,知道憤怒達於極點,當即掀須微笑說道:「姜老當家名滿武林,是小白山第一流英傑,如今怎自妄加菲薄,把老拙捧上雲端裡去,叫人聽著焉能相信得及?」

  他二人這樣交代過了,即由薑德寶畫出道路,仍叫雲子揚站在東邊圈子,自己在西邊準備接招。雲飛一生闖蕩江湖,是以輕功威震海內,今見薑德寶抖出技擊,亦屬少林派下門徑,更非平庸泛泛之流可比,故除暗加幾分小心之外,複擬先用提縱躥躍技巧試探他的氣功究達什麼火候。雲飛這樣打算完畢,開始便即使出「天馬行空」,向西圈子吱溜躥去,雙掌更用「雨打殘荷」招子,望准左右肩一齊切落。黑心薑德寶見他躥躍起來,離地約有八尺上下,心中便暗笑道:像你這種縱提輕功,姜某尚可從容應付,只怕比你還要高過二三尺。薑德寶暗忖之後沒待雲飛躥到近旁即把足跟略運氣力,一個「紫鶴翻身」絕藝,嗖地躥起丈餘,更由高空栽個筋斗,恰巧落在刀岔後面,雙方距離雖僅隔著六尺,但因雪亮亮的鋒刃交錯卻又不啻只隔一道鴻溝。

  雲子揚見他輕身功夫已到爐火純青,當由薑德寶站的那個地方,循著刀鉤縱橫窄徑往前試探兩步,便故意叫聲啊呀道:「這樣走著真叫彎拗,錯亂一步就得給苦子啃,薑老當家你是成心撮弄人啊……」

  雲飛說到這個啊字,乘薑德寶腳未站穩之時,急由丹田提口氣將身重量驟然減低,用腳一點直立著的鼇魚刀尖,人便從刀叢裡平躥出來,雙掌仍是「雨打殘荷」直卸兩肩。黑心薑德寶以為他是迂回刀徑前來遞招,沒有料到這麼一著,及見雲爺足踏鋒刃平躥出來,心內不由大吃一驚,當忙將身往下一矬,打算用梭步避開他的雙掌,但因東南西三面全是刀叉擋著,正北又是圈子終點,自己假若畏懼掌切縮避圈外,縱使毛髮沒被擊落一根,亦得點頭認輸到底。姜德寶乃是剽悍匪徒,心內機智極多,他見雲飛將躥到時,便把身子往後一滑飛出圈外,避開切下雙掌,更乘他的掌風掃空腳步尚未站穩,即由圈外飛躍進來,並用「枯樹盤根」直掃雲飛雙腿。雲子揚微微笑了一笑,一個「旱地拔蔥」姿勢,拔起一丈四五高矮,在上面把雙足奮力一彈,不但身子立時平起頭頂轉向下端,兩臂更施展烏龍探爪由高空向對方嗖地抓去。

  薑德寶亦擅長輕功,但怎練到此等登峰造極,今見雲飛陡然施出此招,好比一條蒼龍破雲馳至,當時心中怦怦一驚,渾身冷汗直往下流,心氣和神也覺十分渙散。他因雲飛來勢甚猛,自己實無招子可以招架,就是打算閃避開去,除了運用「金蟬脫殼」「鋪地十景」兩種招子,莫想逃脫兩爪毒手。薑德寶驀思到這,寧可自己被刀叉紮傷,也不能叫敵人抓住。他見雲飛雙爪奔來,距離約僅半尺,當把身子驟往下蹲,一個「鋪地東西」閃避兩下,即環向正北沒插刀叉地方滾去,卻被雲子揚施個「聲東擊西」奮起一掌,將他摔在幾支刀鉤交錯叢裡,當聽薑德寶慘叫一聲,全身已被戳破數處,鮮血像噴筒似的向外激射。劊子手楊龍雲等瞧見,急忙令人拔去刀叉把薑德寶攙扶起來,見他臂腿共傷四處,臀部被鉤抓去核桃大團皮肉,雖然沒有傷中致命要害,但也夠其連唱哼哼曲了。

  楊龍雲瞧他掛彩甚多,血也著實流得不少,急忙叫人將藥取來上緊敷裹。雲子揚自旁瞧著,心內亦覺過意不去,便即含笑說道:「薑老當家輕功本領實在非比等閒,就拿剛才『鋪地十景』來說,若不是錯犯規矩徑向北滾出圈外,老拙也不見得怎樣算勝利了。」

  雲子揚此言方畢,那薑德寶即行怒睜雙目咬牙切齒言道:「姓雲的朋友,俺姜德寶只怨藝未習精,自己沒能栽在你老的掌風下面,不過姓薑的要是傷重不死,咱們總有相見的那一天吧。」

  黑心薑德寶將話說畢複又哼唧兩聲,即向楊龍雲弟兄作辭道:「二位兄長多少要留點神,這幾隻孤雁著實扎手得很,兄弟我要是有命活著,決定誓洗今夜這種恥辱,你我哥們過幾日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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