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荒山俠蹤 | 上頁 下頁 |
| 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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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雲因見大家枯坐室中好生無聊,便又開了一罐窖藏美酒,排遣這個淅瀝雨天。眾人遂即一面淺斟低酌一面泛論海內英雄,倒也不覺得怎樣寂寞。到了掌燈時分,天空忽然打了一個霹靂,把陰雲給震開了,那東方的林樹梢頭果然懸出一輪皎潔皓月,像冰似的特別晶圓。姬隆風等喝了半日的酒,至此俱有微微醉意,瞧見雨後新月如此新妍,心內均皆異常高興,當複出到練武場中閑閑踱著,賞玩這清幽夜景。他們散步約有個把時辰,聽見堡子城上漁鼓擎擎連敲二更三點,大家方才分別歸寢。 草上飛行韓如冰大俠因為稟性極其孤僻不願與人同房睡眠,如今回到他那小客堂裡覺得口內十分煩渴,便又滿滿喝了兩杯茶,始行盤膝坐在榻上閉目凝神靜養,但他坐到三更左右忽然聽見窗子外面起了一陣窸窣細響,好似微風吹在林木上,將枝葉震得簌簌發抖,又像雀鳥在那叢中翎羽相互摩擦聲音。韓如冰聽這聲音特異,當忙調勻鼻息假作睡熟狀態,更急舒開合著眼睛向窗外留神觀察,少時果見一團黑漆影子倒映在紙窗上面來回蠕動,伸面複縮恰似施展倒卷珠簾姿勢,似又恐被房內的人發覺一般。 草上飛行鬼見愁瞧了不由暗暗一笑,想老衲四十五年中專門幹此營生,只沒像你這樣畏首畏尾的。韓如冰在暗忖中忽瞥見窗外那條黑影竟行直垂下來,並伸出一指來點窗紙,打算要向室內窺察似的,他當即運足氣功微一長身,飛燕一般由床上輕輕躥出,隨即伏在書案左邊看他如何施展。旋見那人用指點破窗上白紙,眇目向內窺視,唯內室內油燈已滅,僅紗格上篩進淡白月光,所以在外邊看得不甚清楚,最後瞧見他掣出一把厚背鋼刀,打算擗開窗扉進來。韓如冰當即由袋內掏出一塊石子,見他剛把窗格撥動推窗往內躍時,嗖地發出一石子,正打中那人鼻樑風上,當聽得他慘嗷一聲即行反身往東逃去。此刻姬隆風、雲飛二人也已聞見,急忙趕了過來詢問。 楊龍雲和小閻王二虎亦由內宅飛奔出來,詢明之後當即率領手下弟兄追趕,詎知那賊人的蹤影已渺。當姬、雲二人與率回到韓如冰住的室內,這時草上飛行亦已追趕回來,發現在那舊桌硯臺下面押著一對白皮紅簽怪函,取起一看,只見上端寫著「韓、姬、雲三位大俠台啟」,下款簽著「如癡和尚拜呈」。草上飛行韓如冰急忙拆開封套一看,只見裡面寫著數十字: 久聞三俠大名,只恨沒有機緣拜會,今無意中邂逅關東道上,實屬生平一大快事,貧僧今有要事候教,三日後敢請在虎陀峰上相會! 草上飛行韓如冰大俠將這封信看完便即遞給姬隆風和雲飛道:「二位兄台來到關東道上可曾認識這位方外朋友?」 姬、雲二人接過信一看,同時把頭搖一搖道:「俺們弟兄在關內的時候恍惚聽人道過此僧『萬兒』,說是少林門下一位傑出人物,不過我倆和他沒有朝過相,更無什麼渣滓,如今為甚找上門來硬向佛頭澆一泡糞,這種道理卻從何處說起?」 劊子手楊龍雲弟兄此刻雖亦隨在房裡,卻不便討過信來瞧看,今聽姬、雲二人如此地說,當忍不住同聲問道:「三位老師傅,這信俺弟兄可以看看嗎?」 姬隆風掀起白髯微微笑道:「你們哥倆真也太拘泥了,這有什麼不能看的?」 楊龍雲將信接到手裡和兄弟二虎運目一瞧,見下款署著如癡和尚四字,不由把腳一跺,二人同時大驚失色說道:「糟了!這卻怎樣應付他呢?」 韓如冰見他兄弟如此吃驚,心內便暗暗想道,「察他倆人神情好像這個和尚大大有些來歷,只不知道他和俺們三人結下什麼不可解的冤仇,竟行斷然要求比畫?」 韓大俠想到這裡忙請楊龍雲說出如癡來歷,後經劊子手將話說明,方知他的愛徒黑心姜德寶曾受雲飛輕功擊倒,紮得頭顱手足遍體鱗傷,如今想是要替薑德寶報仇,所以才留下書柬要求比畫。楊龍雲這一種忖度雖是側面的觀察,實際卻系千確萬准不差分毫。 原來黑心姜德寶自在白狼堡裡受挫失敗,憤憤辭了楊龍雲弟兄,思對雲飛等人有以報復,不期行至中途路上,距離小白山尚有四五十里,無意中卻逢著恩師如癡禪師來到關東瞧看他這的弟子,今見薑德寶遍體刀創,心內不由大駭,急忙詢問為甚此地步!姜德寶瞥見師父來臨,暗思此仇必可雪報,當把白狼堡內且拳情形向如癡禪師述說一遍,最後又假編了一套言語,說雲飛怎樣手黑心毒,滿不講究江湖道上義氣,更把恩師比作一個嬰兒,會著亦是由他的捉弄,要叫站住便即站住,叫躺下即須躺下,萬一違背他姓雲的半言半語,管叫爾兩師徒死無葬身之地。 如癡禪師性情原極暴躁,今被薑德寶用話這樣一激,只氣得如癡僧怒吼吼地叫道:「俺和你雲子揚一沒前仇,二無宿怨,為甚栽了俺的愛徒還把洒家當著許多人跟前糟蹋,這種仇恨俺若悶著揭了過去,將來他更不知要如何猖獗了。」 這莽和尚如癡禪師話說到這,抬頭望外面天色還只午末未初,他當提起那支方便鐵鏟,打算趕奔白狼堡裡協助楊龍雲、二虎弟兄去找雲飛、姬隆風等一拼強弱。 黑心薑德寶見把師父激動,暗中好不歡喜,如今見他即要啟程給自己扳回已失面子,當忙側首想了一想,向如癡和尚婉勸道:「師父,弟子忖度白狼堡內比畫現在不但早已結束,楊氏昆仲必定折在雲飛等人手中,恩師縱於此時趕奔前往,亦難挽回他們哥倆頹局,再說劊子手楊龍雲那人外表雖是開山立寨,做那沒本錢綠林生涯,實際卻時想著歇下馬來另外找尋一個出路。假如他因比畫姬、雲不過甘願釋放神刀葉錦堂眷屬,彼此完歸於好,你若這麼貿然趕去豈不擔著許多危險?」 如癡禪師聽了姜德寶所說亦覺十分有理,便問:「依你應當怎樣打算方可消胸頭這口惡氣?」 黑心薑德寶閉目凝神沉思一忽,隨向如癡禪師說道:「咱們師徒二人現在何如返回小白山上,待打發一個高手弟兄悄悄偷入白狼堡中,窺探他們這次比畫勝負,偵察楊氏雙雄是否屈服,就便探聽姬隆風、雲飛等人抑在白狼堡內勾當,還是業已他去,全探明白了咱們師徒再定行止。」 如癡見他計劃周到連連銜首稱是,忙又取出一包金創末藥,給薑德寶重與換上,師徒二人即行離開店房匆匆返回小白山去了。 歸鴉陣陣,夕陽銜山,天色已然將黃昏了,黑心薑德寶和他師父如癡禪師回到小白山的垛子窯裡,因要探聽白狼堡內消息,以雪昨夜恥辱,當即命令一個心腹弟兄白青山,綽號人稱夜虎子的,叫他夤夜偷進白狼堡中偵察一切虛實。 夜虎子白青山奉了這等急差,當時哪裡敢再耽擱,急忙收拾一個小包袱,掖上十來兩散碎銀子,由馬圈裡牽出一匹健壯牲口搭上馬鞍扣緊嚼環,在曠場內稍微溜達幾步,即行牽出木柵子門,扳鞍級鐙跨了上去,把絲韁往懷中一帶,掄鞭子連揚幾揚,那馬唰地放開四蹄即往白狼堡如飛奔騰,真似風馳電掣一般迅疾。 夜虎子因受黑心薑德寶的叮囑,不敢明白現出身形,從堡子城通報「萬兒」進去。他在距離白狼堡不遠地方窺見前面沒有卡子關隘,但自己假若催馬直進,十九要被埋伏的人發覺,縱說彼此都是線上人物,兩家首領又都十分要好,當然不致遭受什麼阻攔,但據當家的适才吩咐,萬一楊家弟兄收換心腸不想再蹚綠林這坑渾水,俺若冒冒失失一徑闖去,那也許要照出一點影子,叫人愛暗裡添上防備。 白青山正自如此躊躇,忽見很遠蘆葦叢裡隱約閃出兩點燈光,時明時滅突上突下直往這條道上如飛蹚來。夜虎子知道這一帶地方是白狼堡的轄境,漫道現在天已昏黑沒有客商行旅敢再經過,就是在那光天化日下面,他們雖然不劫單身孤客,但從這片地方借道走的,誰個敢把馬匹放開飛馳,沒事去找苦子來嘗嘗!所以從這上面看來,那飛騰而至的兩點燈光不是他們巡查卡子頭目,必系負夜派赴哪裡有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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