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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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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佟天慧 憤回老鴉灘 他想此番從山裡帶出來的皮貨,數目很多,因為不是打獵得來的,仗著自己這一族人耕耘所得,用富餘的糧食換來這些獸皮,哪知道此次帶出來,比起上半年來又差了一半,往後大山裡遊獵的這一行就算完了,這完全叫逼人鋌而走險,要擠得苗瑤各部落做不法事,他們沒有生路了。苗山裡能夠像自己山家苗族最近這些年的情形,恐怕找不出一兩族來,他們就是有的能種些田地,所收的糧食不夠吃半年的,還得仗著打獵采藥材,拿著性命換來的多少獸皮,拿出山來,就這麼換不出什麼東西來,苗人們只有死,沒有別的路了。 佟天慧他雖是竭力地警戒著自己,可也因為近來老父的病,一天比一天加重,眼看著不成了。一個心情鬱悶的人,是最怕喝酒,此時也因為幾杯酒喝下去,沙童根這麼抱怨著,述說著此次交易的情形,佟天慧可就沒有什麼攔阻。福姑子、梅梅這姐兩個,她們雖則能夠出山,佟天慧更帶進飯館子,叫她們能夠吃到這種沒見過的飯食。可是這二人纏磨著到這裡來,安心就是想把沙童根跟佟天慧全留住,好用話,激著他們再看看那兩個小洞主生死如何。福姑子聽著沙叔叔越說越氣,知道自己所想的准成了,遂從旁用話引著,提到這次莊生洞小洞主出事的情形。 福姑子遂向佟天慧道:「佟老師,你是漢人,這一帶的情形,你知道得很清楚。難道古蘆、天馬兩個小洞主,就沒有逃活命的指望了?照這樣往後苗族誰還敢出山交易?倘若沒有苗族跟鹿寨這裡的好向百處商家來往,這個鹿寨也就完了。佟老師你曾告訴我們,管著鹿寨這一帶的修仁縣,因為本縣境內山地多農田少,漢人們錢糧地丁,收不進什麼去,全仗著鹿寨這裡,這是這一縣的命脈,難道官家就任憑這個地方毀在這些惡人之手,不來干涉他們麼?苗人犯了罪,官家既能管,苗人有冤屈,不可以一樣地到官那去告訴麼?」 佟天慧把一杯酒喝下去,把酒杯一推,吼了一聲道:「孩子們,菜吃得不錯吧?很難得出山,不要留著,我們吃不了那些,痛痛快快地吃飽了。不要問這些話,除非是你佟老師做了官,有了權,有了勢,我可以把這群萬惡的東西們全懲治個淋漓盡致,叫苗民們能夠在苗山裡安居樂業,可惜你佟老師也是一個被欺侮的老百姓,你問我這些話,我去問誰?做官的,戴頂子的,穿官衣的,拿鐵鍊子的,騎馬挎刀的,提著刀握著槍,穿著二尺半長褂子,官有大有小,有老爺有差役,有大人有軍兵,大小不同,要錢全是一樣,你找誰去說理,找誰去告狀?有錢的有理,把錢花夠了數,殺了人不用償命。古蘆、天馬,這兩個小東西,他們是大山裡苗瑤,從來就當野人看待他們。娃子,他們、你們全是一樣,想叫你們死,就別活著,想活著自己去尋找生路。吃完了飯趕緊走,這裡再待下去,肚子就要破了。」 梅梅把酒壺拿起來,晃了晃,裡邊還有小半壺,又給沙童根、佟天慧各斟了一杯道:「佟老師,說得真對,我們這才明白。可是佟老師,我們現在沒惹事,我們認頭吃虧,已經交易完貨也換過來,難道我們看看古蘆、天馬被怎樣收拾,現在死了沒死,我們跟他只隔著一道大嶺,全是苗人,這一點義氣也不許有麼?我們在這裡不敢多事,自己絕不願意找死,可是我們回山給莊生洞主帶個信去,總可以成了。若是連這點小事全不肯辦,我們也真成了沒有人心的人。」 佟天慧哈哈一笑道:「小孩子,我多久攔阻你了?願意去只管去。不許學著罵人,誰沒有人心,若是沒有人心,不宵會受那麼多的罪。」 梅梅趕忙說道:「佟老師,我可不敢。咱們吃完飯去看看,別說一句話,躲得遠遠的,趕緊就回山,也沒有多久的耽擱。」 這時沙童根已經半醉,他對於梅梅這些話,也不再攔阻,酒助著又動了那種抱不平之心,不過當年吃的苦太厲害,如今年歲太老,不敢再多事,先前沒喝酒,雖是一肚子不憤,恐怕招惹是非,現在酒到了肚子裡,可就覺得小姑子說的話應該那麼做了。這時酒飯已畢,福姑子忽然想起,向佟天慧問道:「佟老師,聽說師爺住家離鹿寨這裡不甚遠,你住的地方,我記得叫老鴉灘,對不對?我們既然出了山,好在老鴉灘還是苗山附近,我們又不往遠處去,不犯規矩,師父可以帶我們到你家中看看爺爺?」 佟天慧皺著眉頭說道:「福姑子,怎麼,我囑咐你們的話全忘了?將來有了機會必叫你們去的。我心亂得很,你爺爺病得很重,我方才已經跟你們說過,我還得趕緊回去。」 福姑子見佟天慧不耐煩,不敢再多說了。夥計此時算清了賬,福姑子真想用她的錢來付酒飯錢,佟天慧向她一揮,叫她照舊收起,自己付了酒飯錢,出了永安居。帶著的那六個弟兄,也全吃個飽,坐在那等候著。福姑子、梅梅向佟天慧道:「師父,咱們看一看就趕緊回來。」 佟天慧道:「不必去了,反正進山給帶個信就是了。」 福姑子忙說道:「師父,你剛答應了,怎麼又不許我們去,好師父,咱們去看一看吧,多可憐。」 沙童根好像是也在關心兩個小洞主,向那六個弟兄說道:「你們就在這裡等待著,不必跟了去,就在這裡等待,我們到那裡看一看就回來。」 弟兄們答應著。這兩個女孩得到了這種口風,立刻頭裡緊走,梅梅看了福姑子一下,兩人是很欣幸地居然把這兩位老人家全騙來了。一直地往東出來,不遠就是往北走的那條橫道。 轉進這條橫道時,這裡沒有多少大商販,只有些個臨時在這裡趕集場的小商販們,就在路邊堆著他們所賣的貨物。可是從這邊來,人也很多,漢人、苗人全有,不時聽到低聲凶罵,全是在罵那個萬惡的商人和這群官兵們。福姑子、梅梅穿著人叢往前緊走,沙童根、佟天慧緊在後面跟過來。出了這條橫道,也不過就是一箭地,就是山坡。這一帶樹木叢雜,這裡可沒有商販,已經算出了集場,可是附近一帶人很多,官兵臨時歇息的兩間木房子,就在山根下一片樹蔭中,這是暑天最涼爽的所在。 越往前走人越多,可是人們不時地往回下移動,分明是前面的人被驅逐了。這爺四個又往前走過一段路來,從人叢中已經看到那兩間兵房,更聽到一陣陣呵斥叫駡之聲。因為這裡聚集著總有一二百人,可是全不敢往山根前貼近了。福姑子、梅梅忽然聽得慘叫之聲,抬頭看時,這姐兩個不禁心像火燒,怒沖肺腑,敢情古蘆、天馬兩個小洞主被吊在樹上,他們吃飯已經耽擱很大的工夫。 可是來到這裡時,竟遠遠地看到一名軍兵,竟自拿著一條皮鞭子,掄起來一下一下地往這小洞主的身上打著,口中更喝喊著:「你這兩個反叛!真是無法無天,你多久住了口不再罵,皮鞭子也不再往你身上落,倒看看是你的嘴厲害,還是皮鞭厲害?反叛真該全殺了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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