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龍鳳雙俠 | 上頁 下頁 |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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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宿恨難消權充座上客 石金龍只好回轉青林觀,自己對眼前的事,痛心已極。不只是為父母報仇沒有十分把握,更可歎秦梅貞竟是仇人之女,「自己和她在關帝廟又有那種神前盟誓,各不相負之情,如今既明真相,定要設法除掉秦大彪,只是對於秦梅貞卻無法擺脫。何況自己想動手殺那秦大彪,非得暗中圖謀算計他不可,只有從秦梅貞身上下手,比較著容易得手。可是這種負心事,自己一個堂堂男子漢,若真那麼做下去,實在覺得對於秦梅貞太以負心,太以無情了。不過父母深仇不共戴天,豈能為了自己一點私情,就影響了報仇的大事?使父母的冤魂地下有知,也要恨我這不孝子了。」 石金龍反復地思索,一時間想不出怎樣來解決,眼前這種局面以自己武功本領要下手動那秦大彪,實不敢自信准能勝得了他。 石金龍此時滿懷憂憤,實比以前沒訪得秦大彪蹤跡時難過了。在憂鬱煩悶中,一連兩日未出青林觀。 到了第三天,在一個傍晚的時候,秦梅貞竟自找到青林觀來。 石金龍見梅貞玉容憔悴,滿面淒涼之色,好像是帶病的情形,自己依然提起精神來,向秦梅貞打著招呼道:「師妹臉上的神色,可是有什麼清恙麼?」 秦梅貞點點頭道:「這兩日來,覺得身體十分不適。我從那日和師兄一別之後,第二天感到煩悶難忍,飲食無味,不知不覺地只想到生趣毫無,覺得此身苟活在人世上,毫無意味。我竟不明白我在這紅塵中還留戀著什麼?」 石金龍也作著苦笑道:「師妹,你這個話從何說起?你雖然沒有兄弟姊妹,但是有個好父親,師妹,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秦梅貞不由得臉一紅,跟著面色又轉成慘白,淒然無語了半晌,抬起頭來,看著石金龍愣柯柯地欲言又止。 石金龍請她在窗前落座。 這時,天色漸漸地黑暗下來,石金龍把蠟燭燃起,和秦梅貞對面坐在窗前,遂問道:「我看師妹似乎有什麼事?師妹你從來是豪爽大方,有什麼事何妨對我講一講?」 秦梅貞微搖了搖頭道:「我卻沒有心事,師兄你認為我有那個做官的父親在頭裡,足可以免卻一切煩惱。只是正如師兄你所說過的話,各人全有難言之痛。我從幼小喪母,只仗著父親把我撫養成人,做兒女的總應該稍報親恩。可是我的父親天生來的性情乖僻,任憑我有什麼好心腸,他老人家卻把我看成陌路人一樣,毫無父女之情。他更是那種驕狂自恃,為所欲為。雖然我看出有許多不應該做的事,他老人家卻做了。 「我一個做女兒的又有什麼法子來攔阻他?像他老人家現在辭官不做,息影林泉,安分守己地樂享天年,不也就很好了麼?只是結交下許多無益的朋友,不斷地來往著,我雖然看在眼中,只是恨在心裡,沒有法子來勸阻,早晚落個身敗名裂,還不知弄出什麼大是非來。師兄你想我整日地看到他老人家這種悖謬情形,就是整天擺著珍饈美味,我咽得下去麼?所以這兩天來,我越想我前途茫茫,將來還不知弄到什麼結果?原本就剩了父女二人,他老人家再有三長兩短,或者弄出意外的禍事來,剩下我一人還有什麼意思再活下去?師兄你想,我這種遭逢,這種境遇,叫我怎不厭倦了人生?」 石金龍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師妹,我冒昧地問你,你不要見怪,老伯他是一個做過官的人,他這樣會結交下不正當的朋友,難道他早年就和這些人往來麼?」 秦梅貞帶著十分慚愧地說道:「一言難盡!我父親的事,我實在不願意提他了。我是一個做女兒的,無論如何我主張不了他的事。至於他當初究竟是怎麼個情形,師兄你也不必細問了。按理說,好漢不怕出身低,何況他還是有根基的人家,只為一個人的天性,是無法叫他改變的。年歲越老,反倒倒行逆施,變本加厲,我從旁稍加勸阻,反遭斥責,骨肉之親,幾成陌路。這種話我錯非是在師兄面前才敢這麼不加檢點地信口說出,若是外人聽到我對於老父這樣不滿,定要把我看成不孝的女兒了。師兄你對於我家中情形大概也全明白了,父女之情已無,這個家叫我怎麼能待下去?我打算任憑他老人家去做,我趕奔衡山投奔玉清庵,我還有一件心事求我師父做主,倘若不能如願,我情願從此削髮空門,擺脫了人世一切煩惱,生平之願,雖不能了,總可以落個四大皆空,無牽無掛,古佛青燈,終了此生,也就是了。」 石金龍聽她這種話鋒,很了然她的心意,知道她處在這種地步,也是束手無策。但是她弦外餘音,依然牽掛著我石金龍。只是你哪裡知道,眼前還有想不到的慘事呢。不過雖然頗可憐她的遭遇,但是自己的事,實無法告訴她,只好安慰著說道:「師妹,你平時是極曠達的人,逆來順受,何必就這麼悲觀?你想去衡山投奔一塵庵主,我覺得倒是很好的辦法。師妹,你也不必認定了從此就算骨肉分離,到庵主那裡稍住些時,也沒有什麼妨礙,免得眼前看到了不如意的事,徒增苦惱。師妹還是不必猶疑,我願意你早早地趕奔衡山,實為上策。」 秦梅貞這時兩眼注視著石金龍,石金龍反覺著有些不好意思,忙地扭頭去望別處。秦梅貞卻說道:「師兄,你怎麼樣呢?難道你還想這裡久住下去麼?我打算請師兄你隨我到衡山走一遭。師兄,你肯答應我麼?」 石金龍微搖了搖頭道:「師妹,這件事,恕我不能遵命,我這裡還有些事牽纏未了,哪好走開?師妹你只管投奔衡山玉清庵,只要我手底下的事辦完了,我定要到衡山相訪。師妹,你看這麼辦不好麼?」 秦梅貞這時晶瑩的眸子中含著一泓秋水,可是跟著扭頭望著窗上,怔了半晌,淒然說道:「看起來,總是我和師兄相處的日子太淺,師兄就能夠叫我一人到衡山去麼?我總算是毫沒有經驗的武林末學,我雖然懷著壯志,可是沒入過江湖,是想師兄和我志同道合,我期望著師兄你能夠把我當作手足一般看待。我想師兄你對於我遠離家門到衡山,定然可以照顧著我,隨我走一遭。哪知師兄毫沒打算,更叫我覺得茫茫天地間,哪還有我寄託此身之地,患難相共之人?」 說到這兒,竟自低下頭去。 石金龍一聽這可是難題,她竟會要自己伴她前往衡山投奔一塵庵主,自己對於她雖然是十分敬愛,但是現在已經知道她是自己不共戴天之仇的秦大彪之女,總然自己恩怨分明,作惡的是她父親,不是她本身,可是也不能因為一點私情就把遍訪天涯尋獲的仇人放開手。 石金龍只得安慰著說道:「師妹你責備的,我一些不能辯別。對於師妹你此去衡山,孤身無伴,不應該袖手不管,任憑師妹你隻身走江湖。只是我本身的事也十分重要,此時實無法放手。師妹你得擔待我一切,你若是去衡山的心意已決,那麼我也願意保護著師妹同到玉清庵,我也願意朝拜一塵庵主。不過師妹再等待些時日,候著我把本身的事料理完了,我們一同趕奔湖南,豈不是兩全其美?師妹你又何必難過呢?」 秦梅貞聽到石金龍的話,冷然說道:「我的事師兄你不必管了,朋友相交貴相知心,並且知性者同居。我雖是女流,我從來是言必信,行必果,我只要看得對的事,我是當機立斷,絕沒有優柔寡斷,徒貽後悔。我心念一動,家中再不能待下去,所以我去衡山是勢在必行,我不願延緩下去,我一二日內也就起身了。不過我的心性是十分固執,雖則目前我自身的境遇叫我不得不走,可是我實不願意離開師兄你。何況關帝廟中言猶在耳,短短的時間,我焉能就忘掉?我此去衡山,倘若是我師父允許我削髮空門,我算是把塵世上事一筆勾銷。不過我也很知道師父絕不會輕易容我落髮為尼,因為在當初拜師之時,庵主已經說過,我不是佛門中人,絕不容許我存那種遁跡空門之念。那麼我將來對於師兄無論到了什麼地步,絕不背棄前言,我不在這裡多打攪了。」 說著話,淒然起立,就要告別。 石金龍看到師妹秦梅貞這種悽愴情形,自己又有些不忍了,忙攔著道:「師妹,你何必這麼決絕?很可以從長計議。我在鳳陽府這裡雖則事情沒辦了結,可是也沒有多少日的耽擱了。師妹,你何妨稍待兩日,我把我這件事辦個了斷下來,或者我也許可以同師妹一道走。事情若是不能如願時,有師妹留在這兒我也免得暴骨郊原,陳屍草野。我想師妹念在師門的友誼,和我這些日來相處之情,定能夠收斂我的骸骨,做我石金龍最後相助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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