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劍俠(19)_鄭證因

一九

　　從這一座傾斜的山頭，仗著攀藤附葛，費了很大的時間，才到了這深谷中。果然鐵劍先生說的一點不差，下面一堆堆的全是細石沙子，有那高的隆起了有一兩丈，那較矮的地方，一腳跺下去，也能陷入半尺。這種地方真是天生的絕地。這穀底下沒有一些草木，若是趕上雨季裡，山水多的時候，漫說是人，就是野獸也無法逗留。往東面望瞭望，竟看不出這道鐵沙穀有多遠。

　　只是這鷹愁澗絕不會在這穀中，這裡既沒有泉眼，又沒有水道。一打量形勢，只有往這鐵沙穀的對過翻，去找尋著鷹愁澗。尤其是這深谷中，天黑得更快了，因為這種高山大嶺，晴明的白天尚有許多的日光照不到地方，何況這種低矮之處。趕到往對面一帶懸崖峭壁間找尋上去的著腳之地，越發費了事。穀中是寸草不生，但這崖壁間卻是滿布著荊棘、蓬蒿、藤蘿、蔓草。趕到猱升到山半腰，眼前已經黑暗了。

　　鐵劍先生抬頭望瞭望，到上面的山頭，大約總還有三四十丈。這種情勢，地形危險之下，實在不宜往上再走了。在山半腰找著一段懸崖上可以停身之處，向羅刹女葉青鸞招呼道：「葉女俠，我們不如在這裡緩緩氣吧。上面還有那麼高的地方，天已經黑暗得看不出多遠去。好在今日天氣晴和，又在月望的時候，我們等候月光上來，辨別著落腳之處，再上這段山頭吧！」

　　葉女俠深以為然，天龍劍商和更是累得筋疲力盡，遂在這段懸崖上歇息下來。好在身旁全帶著乾糧和水果，不至於受饑渴之苦。

　　可是天色這一黑沉下來，他們又停身在山半腰，形勢這份險惡，雖則是久走江湖的人，也覺得觸目驚心。一入夜，這片鐵沙谷對面的高山當中，那麼寬大的深谷，東南風一起，尤其是風到這深谷中，更顯得力量大，吹得兩邊山壁蓬蒿、蔓草、荊棘、藤蘿發出一種怪聲，狼嚎猿啼，深草中更不時地有蛇蟒一類的亂竄。這種聲音和在一處，叫你聽著刺耳驚心。

　　鐵劍先生向葉青鸞道：「葉女俠，我從入江湖在江南行道，輾轉入了苗疆，所到的地方不為不多，什麼奇險之地全曾經過，真沒看過鐵沙穀這種奇險之地。好兇惡的地方！看到這種地方，就知道這裡所住的人，是如何的人物了。」

　　羅刹女葉青鸞道：「不錯！我這些年來，武功本領雖沒有多大成就，可是我鎮定的功夫，倒覺著頗有所得。可是今夜來到這種地方，我老婆子也有些驚心動魄。看起來，這個江湖怪人，他的綽號很有些名副其實了。這裡形如鬼域，司徒空他叫鬼見愁，他住到這裡，豈不是正合適麼！」

　　葉青鸞說著話，向商和看了看，他倚在背後的石頭上，正在歇息著，不由歎息一聲。這時東方已經湧起了月色，漸漸地辨別出鐵沙穀一切的形勢。山風還是一陣陣吹進穀中，下面那所有的一堆堆石沙隆起的小丘，有時被風卷得竟自揚了出去。

　　鐵劍先生向羅刹女葉青鸞招呼道：「我們可以動身了吧？眼前可以辨別出丈餘去，只要小心些，諒無危險。」

　　商和這時也把精神緩足了，才站了起來，鐵劍先生忽然十分驚異地低聲招呼：「快把身形掩蔽住！我的老眼不花，那東穀口一帶，定然是一個夜行人的足跡，難道就是那鬼見愁司徒空麼？」

　　羅刹女葉青鸞跟天龍劍商和趕緊全把身形矮下去，往後退了退，緊貼到山壁上。好在這裡有很多的藤蘿蔓草，足可以掩蔽身形。

　　葉青鸞跟商和全順著鐵劍先生手指處仔細查看，果然有一條黑影，忽起忽落，竟自往自己停身處闖了過來。

　　鐵劍先生附耳低聲說道：「我們不要動，不到我們面前，不必驚慌，我們要看清了來人才好。」

　　可是這個夜行人，相隔鐵劍先生停身的這段懸崖還有十幾丈，把身形略慢，一轉身，竟也往上面攀登、猱升上來。原想是查看他的面貌，哪知道一些沒有看出來。這人的身形很是輕快，手上腳下靈活穩准，縱躍攀爬，絲毫沒有一些慌張疏忽之處。眼中看得准，手腳上找得准，工夫不大，已經和鐵劍先生等停身處相平了。他絲毫不停留，往上猱升。

　　鐵劍先生低低招呼了聲：「我們往上翻。」

　　羅刹女葉青鸞，天龍劍商和見鐵劍先生發話聲中，已經騰身而起，母子遂也是各抖起全副精神跟蹤而上，攀藤附葛，加著十二分小心。幸而那人相隔稍遠，並且山風很大，吹得藤蘿蔓草全搖動著，發出響聲，無形中給他們掩蔽了形跡。這時既已發現了這個強勇的夜行人，雖然沒對面動手，可是在這種情勢下，誰肯趕後一步？只有一盞茶時，已由這段懸崖撲了上來。這三人全把身形隱藏住，再查看那人的蹤跡，已不知去向。

　　鐵劍先生在十分驚異中，向懸崖上面一路搜尋，始終不見此人的蹤影。跟羅刹女葉青鸞母子聚合一處，細看前面的形勢。只見往前出去有一二十丈遠，是往下去一個亂石起伏的山坡。來到山坡前，鐵劍先生道：「葉女俠你看，這就是鷹愁澗了。」

　　順著山坡，往下有十幾丈深的地方，竟是一道山澗。下面黑沉沉，一片吼聲。大約在極深的地方有很急的水流，因為兩邊是石壁，下面的水發出這種回聲，顯得聲勢越發的大了。站在這山澗邊上往對面看，這道山澗寬有四丈左右，東西一望，不知通到多遠。山澗對面仍然是黑壓壓一片，崇山峻崗，也看不見一些燈光。

　　鐵劍先生在這鷹愁澗前，沉心靜氣地查看一番，向東走出數丈遠去，忽然停住腳步，向葉青鸞招呼道：「葉女俠，這裡來，你看這裡大約就是那司徒空出入之處。這裡有一株多年的古松，傾斜著往澗中探出去，有丈餘才往上升起。若經這株古松上往對面縱去，不過是三丈左右，只要落腳處找得穩，絕無危險。不過這種地方，實不是隨便可以出入的地方。在平地上只要輕功稍有根基，飛縱出三丈多遠，不是費事的事。只是這下面是百丈深澗，對面又不是平坦山頭，倘若這種意念稍一搖動，起了驚懼之心，畏怯之意，能把平時的本領減去三分。葉女俠，你們母子看這裡可以出入麼？」

　　葉青鸞說道：「身經百難，視死如歸。商和這次私下黎母峰，具著不再苟且偷生之念，他還有什麼可怕？我倒很信他能夠飛渡鷹愁澗，絕不會就葬身在這裡。」

　　鐵劍先生道：「很好！賢母子全有這樣堅忍之心、不拔之志，眼下這些阻難更無所懼了。那麼我願當頭陣，任它怎樣危險，我們既然費了千辛萬苦，闖到這個地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葉女俠，你看對面突起那塊岩山，也就是落腳之地。好在這棵古松上著腳之處，枝葉全已折去，沒有什麼阻礙，我要先行一步。」

　　鐵劍先生往後退了兩步，他一提長衫，立刻騰身而起。到了這棵樹幹上面，腳下一點，竟如一縷輕煙，飛縱過鷹愁澗對面。

　　鐵劍先生一回身，向這邊點首招呼道：「你們跟著過來，落腳之處十分平穩，不必擔心。」

　　葉女俠跟鐵劍先生所說的話，正是激勵商和，不願意叫他有退縮之意。這種奇險之地，實不是他那身功夫所敢嘗試。只是事到臨頭，若有退縮之意，易起人輕視之心，所以才故意地說那種激勵言辭，好鼓起商和的勇氣。她這時聽到鐵劍先生的話，也明白俠客的用意，正也為的是鼓勵著商和，免得自誤。葉女俠已經答應了聲，跟蹤而起，飛縱過澗對面。商和也是輕身提氣，照著母親的步法，腳下用足了輕力，躥過鷹愁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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