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尼山劫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這個老者親自把那件血衣包好了擺在迎面的桌案當中,恭恭敬敬地朝著這件血衣一拜,口中祝告著:「晴川老友,你出事時,我是絲毫不知,事後絕不是袖手旁觀,不聞不問,曾打發人到蟠龍崗調查,據那裡人說,你全家四十餘口,一個沒逃出來,完全死絕了。我也曾替你搜索你的仇家,他們似乎知道這場事做得犯了眾怒,一個個潛蹤隱跡,再也找不到他們的下落。如今忽然發現老友你接續香煙的後代,老友,我必盡我的力量,完成你後代的心願,以慰老友屈死的冤魂。」

  他這麼祝告著,夏逢霖趕緊地從床鋪上爬起,跳到地上,不顧傷口疼痛,往這位擒龍手李庸身旁一跪道:「老伯,你能發這種心願,小侄至死不忘,但是我奔走江湖六年之久,我所盼望的是要別求絕藝,苦練功夫,要不,空懷這種願望,白白地耗去了這幾多的歲月,毫無所遇。老伯,你能念在江湖道義和亡父有過的杯酒之交,能真個成全小侄?我情願跟隨老伯學成你門中的功夫,我那時才是復仇有望。老伯,你知道,以我爹爹那身本領,尚慘死在他們手中,我曾發過誓,為復仇的事,我絕不求別人相助,我必須手刃仇人,才算是對得起我那慘死的爹娘和一家至親骨肉,老伯,你能答應小侄麼?」

  擒龍手李庸,伸手把夏逢霖扶起,慨然說道:「逢霖,我不和你客氣,這件事不用你請求,我一定要在你身上盡些力,咱們坐下,慢慢地講,身上的傷痛好些麼?」

  夏逢霖道:「老伯不要介意,這點傷算不得什麼,小侄只有心上的創傷不會好,老伯只要成全我,我能在你面前得老伯的破格成全,讓我在有生之日,完成這種心願,我夏氏門中生死感恩。」

  這時海燕子石奇也走進來,他對於夏逢霖、俞平也是十分抱歉地上前慰問,現在一切誤會說開了,夏逢霖、俞平哪還把這些事放在心上,自己和俞平已經到了絕地,現在雖則經過這一場很險的局面,但是絕處逢生,將來的事更有了希望,爺兒兩個精神振作起來。

  這位隱跡風塵的擒龍手李庸,把他自己率領的這一班海上健兒,隱跡湄川壩的事情全說與了夏逢霖,使這爺兒兩個釋去疑懷。這位老武師擒龍手李庸,跟天龍八掌楊松的師傅,三湘漁隱霍雲峰是同門不同師的師兄弟。擒龍手李庸出藝時候早,並且已經有三十年始終沒到江南一帶,在他本門中已經提不起了,這是因為他個人有一件極大的失意事,所以遠走邊荒。十幾年前,兩廣雲貴一帶,他全走遍了,隱跡在風塵中,不時地做些濟困扶危的事,孑然一身,無拘無束,整整地在邊疆不下二十年,在雲貴地面才收了這個海燕子石奇。他是帶藝投師,自己就有一身本領。

  這個石奇也是天賦的奇才,他有練武的人不能兼有的長處,身輕如燕,又力大無窮,這是相反的一種體格。他的出身可不正,早早地失身綠林,擒龍手李庸遇到他,認為他是個可造就的少年,不該叫他長久地墮落下去,所以把他收服在身邊。趕到三年後來到湄川壩這個地方。擒龍手李庸也因為流浪江湖有些厭倦了,在這裡立住腳,收容了沿海一帶的少壯的漁戶們,在這湄川壩明著是打魚為生,可是不時地出去在海面上做些除暴安良,濟困扶危的事情。凡是那搜刮民脂民膏的卸任官員,只要從閩海一帶經過時,算是逃不出他們的手,對於平常商旅,走這條航路的,不只不攪擾他們,反倒暗中保護。這一帶很有些個海盜們在沿海一帶劫掠,自從擒龍手李庸師徒在此立住腳,算是把這一帶肅清了。

  此次突然救了夏逢霖、俞平爺兒兩個,擒龍手李庸和海燕子石奇一聽夏逢霖說他是經商客人,原籍是河南,他們師徒可就動了疑心,因為他們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已經看出夏逢霖和俞平絕不是買賣商人,尤其夏逢霖這個年歲,口音上不管如何避免著鄉言土語,可是年歲在原人,不容易變了,李庸和石奇已經聽出他們完全是四川川邊一帶的土著。這一來擒龍手李庸可就誤會到有人想對自己不利了。看他們行色舉動,雖是久走風塵的人物,可又不像來自綠林中的。前幾個月,這裡曾出過事,因為閩海一個卸任的官員飽載而歸,這個贓官,勢力熏天,炙手可熱,滿朝勳貴,非親即友,所以他在福建省連任了好幾道台、稅差,宦囊填滿了,真是飽載而歸。擒龍手李庸焉能放過他,自己親自帶著手下一班健兒,在琅琊角的海灣子上動了手。那次亂子惹得不小。他隨行的很有些護院的能手和幾十名弁勇,當時殺傷了數十人。雖然事情做下來了,但是這場事鬧得福建省天翻地覆,各處裡全派出官人來,與管理海防的水師營一起,非要把作案的人緝捕歸案不可。

  可是擒龍手李庸在湄川壩立足之後,找不出他一點犯法的證據來。事後官家屢次派人到湄川壩探查這裡漁戶的動靜,有一次幾乎露了破綻。閩侯縣有一個很厲害的捕盜能手,他三次暗入湄川壩,擒龍手李庸和海燕子石奇,不動聲色,在他第三次入湄川壩時,這爺兒兩個把他收拾了個淋漓盡致,叫他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來對付他,他這個名捕快狼狽而去,在沿海一帶,再也不敢露面。可是擒龍手李庸經過這次事後,也是十分謹慎,好在這一次所得的贓官宦囊,不下十余萬兩,李庸拿定了主意派出人去,把這筆款散在沿海一帶,湄川壩從此也樹立起根基來。

  此次夏逢霖爺兒兩個漂流到這裡被救之後,這一起誤會,李庸跟石奇就疑心還是年前那一案,仍有人不甘心,買出人來到湄川壩臥底踩探,不過這位老武師對於夏逢霖、俞平的情形,雖有可疑,但還看不准,所以安心把他們留在這裡,給他們機會,以察看這爺兒兩個的動靜。事有湊巧,正趕上當日得到派出的弟兄報告,盤踞在雷波港一帶的海盜海上閻王沙雲,忽然在離著湄川壩五六十里的海面上放出巡哨的船隻,他居然要在這一帶下手做買賣。事情發生得突然,擒龍手李庸已經早想著收拾他,因為這個海上閻王沙雲是無惡不作的人,可是他行蹤詭秘,出沒無常,似乎也知道擒龍手躲避在湄川壩一帶,從來不越過黑魚灣的海面上。弟兄報告回來後,擒龍手李庸立刻派出幾個精明幹練的弟兄,駕著漁船,順著海邊上放出去,探查動靜,可是跟著就有人報回來。

  原來有一大幫客運,六隻商船結隊而行,從黑魚灣那裡轉口,絕走不到雷波港的海面上,所以海上閻王沙雲,想撿這號買賣,他竟越著界限要在黑魚灣附近動手劫掠。弟兄們探查明白,這一撥商船全是一班良善的商人,只要一動上手,這幾隻船絕難倖免,還不知要出多少條人命,這正是夏逢霖和俞平爺兒兩個被救的黃昏左右。擒龍手李庸便打發海燕子石奇帶著八隻漁船,四十多名弟兄到黑魚灣去,保護這班商船,趁勢懲治這個海上閻王沙雲。趕到他們船隻出動之後,一動上手,十分不利,自己這邊雖則把商船護住了,但是海盜沙雲這次來的人很多,他們足有二十多條船,把附近四五里海面全部封鎖。仗著這邊信息得得快,受傷的人一退下來,擒龍手李庸這才親自出馬。不過夏逢霖、俞平可上了當,擒龍手李庸臨走時早已安排好,暗中監視著這爺兒兩個的舉動,所以夏逢霖叔侄才被獲遭擒。

  這種情形下誤會越弄越深,還算是好,夏逢霖身上帶著爹爹的那件血衣算救了他的命,擒龍手李庸對於這件東西他另外起了很大的疑心,覺得這是太不近人情的事,倘若是官家所買出來的眼線,身邊絕不會帶著這種東西,可是一再逼迫追問,夏逢霖硬是咬定了牙關,不肯吐露實情,擒龍手李庸故意以活埋威嚇他們這兩人,果然從夏逢霖口中露出了真名實姓。擒龍手李庸對於老鏢頭夏晴川全家慘死仇家之手,早有所聞,此時一聽到夏逢霖喊出他的姓名和所說的血海深仇不能報了,遽然想起這一定跟蟠龍崗的夏老鏢頭有關,這才把這爺兒兩個搭回來,這就是這件事經過的情形。

  這位老武師說出自己在湄川壩立足經過,又告訴夏逢霖、俞平在這裡只管安心住下去,這個湄川壩從來不許外人侵入,你們的蹤跡不會敗露,夏逢霖點頭答應著。他們爺兒兩個在這裡將養數日之後,傷勢已愈,這位老武師正式地收錄夏逢霖做自己的門下弟子,卻叫俞平拜在海燕子石奇門下做徒弟。這爺兒兩個從此在湄川壩苦心鍛煉起功夫來,擒龍手李庸真個的不辭辛苦,晝夜地細心指導,夏逢霖得到這樣的名武師掏心吐膽地傳授,何況他原先已有武功根基,這樣學起來進步很快。擒龍手李庸他這一身武學,實在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那個海燕子石奇,對於這個俞平十分喜愛,他把個人一身的本領真是傾囊而贈。擒龍手李庸也把自己本門嫡傳的天龍八掌完全傳給了夏逢霖,又在這湄川壩教給他們爺兒兩個水面上的功夫。一晃就是四年多的光景,夏逢霖、俞平已經各練出一身驚人的本領,擒龍手李庸他們這門戶中,是專攻掌力,但是對於夏逢霖本身,除了教給他熟練掌法之外,更把各種長短兵刃,挨次地傳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