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七劍下遼東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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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嬌貌孝女,坐在地上半晌,臂上疼痛略減,血也不似先前那麼往外躥。這位小姐稍緩了緩,這才用布把傷處包紮;只是手臂上血跡斑斑,無法擦拭。這時,顫巍巍的才要往起立,突然小門那裡一陣腳步響。這位小姐似乎怕生人看見自己的一切,努力地想站起來。哪知身不由己地才一欠身,立刻腰上一軟,又坐在地上。當時,從通內宅的小門走出來的,正是方才那叫秋雲的侍女。這次,那年歲小的並沒跟來。侍女似乎早在門內看清楚了,一聲不響地趕到小姐面前,驚惶地一俯身說:「小姐,你這是怎麼的了?」 一眼又看見小姐的左臂上沾滿了血跡,喲了一聲道:「小姐可嚇死人了,這是怎麼了?」 這位馮小姐抬頭看了看秋雲,一低頭,眼淚又落下來,慢吞吞地向秋雲悲聲道:「小蘭沒跟來麼?好,不要害怕,不要聲張。」 侍女秋雲並沒看見香幾上的血肉,嚇得牙齒振振有聲,也是雙手發顫地對小姐道:「小姐您放心,沒有別人。我怕小蘭年歲小,不知道口頭謹慎,我早早打發她睡了。小姐您倒是怎麼了?老爺這麼病著,您要是鬧出意外來,那可對不住老爺和太太了。您倒是怎麼回事?小姐您倒說呀!」 這位馮慧敏小姐咳了一聲道:「秋雲,你別問。我拿你可沒當侍女,總把你當妹妹看待。我是一點孝心,想求菩薩保佑,把老爺的病治好了。你是知道的,老爺有個好歹,咱們一家人非落個七零八落、家敗人亡不可。本家的那幾個要命鬼,哪時不惦著咱家這份家產?有老爺的眼看著,不敢下手;老爺只要有個好歹,他們還不紅了眼?我才想到割肉療傷,萬一老天菩薩保佑,能夠好了,豈不是大家的福分?我只怕叫老爺、太太知道了。他們疼兒女,特別的關心;要知道我辦這種事,一難過,倒許添了病。老太太也不是結實身子,你可嘴嚴著點!」 侍女秋雲一聽小姐這種孝心,一陣難過,扶著小姐的右肩頭,拉著右手,低聲哭泣著道:「小姐,可苦了你了!老天見憐,必能大顯靈驗,老爺的病一定好得了!小姐你割了多大的肉,傷口不要緊麼?你可別不留神,趕緊找點好藥治呀!一個姑娘家,別落了殘疾。」 這位小姐被侍女秋雲這幾句話勾起,又是一陣傷心,用右手往香幾上指了指道:「那不是在香爐前麼?我還沒顧得包起來呢。」 秋雲一看茶几上手帕一片血跡,一條血肉在上面放著,嚇得失聲道:「哎喲,可嚇死我了!我,我,我可是怕。小姐,你怎麼那麼忍心啊!教老爺太太知道,豈不心疼麼?」 馮慧敏小姐低著聲音道:「你不要說那沒用的話了,快扶著我回內宅吧,叫婆子們撞見就糟了!你扶我起來。」 秋雲不敢多言,急忙向前,把小姐扶了起來。秋雲竟不敢動割下來的血肉,馮慧敏小姐用那塊絹帕把血肉包起來,向秋雲說道:「我這得等到老爺服藥時,合在藥內。你若是口頭不慎,被人知道了,我可就白受這回苦了!好妹妹,你千萬可要口頭謹慎,不要走露一點風聲。你聽明白了?」 侍女秋雲忙答道:「小姐,不要這麼稱呼,婢女可擔不起!小姐放心,您一片孝心,我心非鐵石,哪能那麼糊塗?從我嘴裡絕不會走了話。」 馮小姐點點頭,低聲說道:「你把火燭弄利落了,先扶我回去。好妹妹,回頭你親自來,再收拾吧,我心裡不穩。」 侍女秋雲道:「小姐怎麼了?傷口可別受了風,那可了不得!」 馮小姐一邊扶著秋雲的左肩頭,一邊慢慢吞吞地往通內宅的小門走去。這一主一婢,所說的話,就聽不清了。 陸宏疆此時好生著急,心想:「我就是把命送了,也不忍再搶這孝女的家中。只是那飛星子杜英,保不定就許踩到後邊來。他問我時,我怎麼對答他?何況自己一人回心向善有什麼用?他們只要一動手,馮家仍然脫不過一場大禍。陸宏疆,你救人不救到底,還不如不多事了。」 自己隨又憤然思起:「我既然想做好人,對於以往陷身罪惡之淵,要力圖自拔。我一定得把馮家這場事給他挑了。事完,我連家眷往北省一逃。手中還有些錢,不怕做個小本生意,把父母侍奉到百年,自己再另作他圖。」 想到這,心意遂決,只是還得想法子教事主早作提防。一眼瞥見香幾上燒殘的餘爐,青煙縷縷,尚在冒著。自己驀地想起:「這是現成的筆墨,我何不借著它,給本宅主人留個警告,叫他也可以早作提防?」 自己拿定主意,遂來到香幾前,把香爐中沒燒過的香條子拔起來,把那尚燃著的,用口中津液都滅了。從地上撿了一張裹藥的紙,遂就到香幾上的紙燈籠旁,用那燒餘的香頭兒,在口中稍沾了濕,往紙上一試,居然是很黑的筆跡。陸宏疆一邊耳中留神著那通內宅的小門,一面往紙上寫。寫的是:「浙南巨盜雙頭蛇,已定於明日夜間率党搶掠,餘深憫積善之家竟遭天劫。或避或防,毋得輕視;忽視餘言,定遭毒手。慎之慎之!」 只寫了這麼兩行字,寫完,遂把一隻燭臺上的半截殘蠟拔下來,把這張字兒插在蠟臺的釺子上。自己把碎香頭扔掉,趕緊仍隱身在假山旁。 工夫不大,侍女秋雲從內宅回來,來到茶几前。那紙柬很顯然地在蠟釺子上掛著。侍女秋雲咦了一聲道:「怎麼,這是哪裡來的?」 隨即伸手把字帖拿下來,見上面黑乎乎地寫著許多歪歪斜斜的字。秋雲隨侍小姐多年,馮小姐讀書識字,秋雲倒也跟著學習了些。不過識字不多,這字帖上的字,只大致看出是有盜匪要搶掠本宅。秋雲「喲」了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可了不得了,怎麼逆事全來了?」 秋雲把字帖向懷中一塞,立刻把蠟臺、香爐全拿起;再看了看,這只茶几上也有血跡,也不能放在花園裡,遂也把它挾在胳膊下;還得拿著那只燈籠,踉踉蹌蹌,走向內宅。秋雲拿著這些東西,心裡又惦記著那張字帖來得突兀。通內宅的小門,並沒關上,只虛掩著,她匆匆地向內宅走去。 陸宏疆見自己的字帖已經用上,又見通內宅的門並沒上閂,心想:「這正是個機會,我還是冒險往裡察看察看,那小姐是否相信?飛星子杜英是否已蹚進來?我還須提防著,不要被他撞見。」 自己想到這,遂悄悄地從這假山旁出來,躡足輕步地徑奔通內宅的小門。先探身往裡看了看,只見裡面黑沉沉的,沒一點光亮。那迎著小門的是一片寬敞的院子,裡面各屋的門全嚴閉著,沒有一點聲息。陸宏疆一看這種情形,是倉房、敞房的樣子,便放膽走進裡面。見這裡東西形似箭道,通著前面;那箭道的盡頭另有兩扇小門,也全虛掩著。一看這形勢,知道離內宅已近,遂躡足輕步地穿過箭道。一出這道小門,當中這間堂屋,看形勢正是這裡的上房。各屋中全有燈光,陸宏疆沒敢貿然往外走。還算小心對了,聽得從前面有人走進來,是女人的聲音,跟著一個女僕,手裡提著一包藥,徑奔上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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